警察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细细打量着张凡，被他这么瞅着，张凡感觉自己的伪装正在一点点的被扒光。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一来，张凡感到周围的气温都上升了一两度。
他甚至有了一种错觉，自己仿佛成了烈日下乱爬的蟑螂，渐渐无所遁形。
“这么大热的天儿，您一个老人家也不怕中暑？”
他话里有一种戏谑的语气，张凡越发胆怵了，心说莫非自己干的事真的败露了？
警察一声冷哼，道：
“身份证拿出来！”
“妥嘞！”
张凡不敢怠慢，把身份证递给了他。
警察在证件和真人之间来回比对，点了点头：
“好小子！妆画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要不是我眼尖，换了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
被对方夸赞，张凡却一点儿都笑不起来，当下也不敢再装半仙儿了，战战兢兢的道：
“警、警察大叔，我是不是犯啥事儿了？”
警察大叔一声冷笑：
“犯什么事儿你自己心里清楚！”
张凡一听这话心说“完了”，当真是怕啥来啥。
毕竟先前杀了人，按照流程，自己接下来肯定就要进局子了。
他甚至已经开始琢磨请律师打官司的事儿了。
然而事实上他想多了。
警察大叔随后道：
“扮老头给人算命，你这算不算是诈骗？”
靠！原来是这事儿，吓我一跳！
张凡忍不住松了口气儿，语气也放松了不少：
“您可别给我扣大帽子，我这一天才挣几个钱，有混这么惨的诈骗犯么？
再说了，我摆摊儿的顶多归城管队管，可不归警察管吧？”
警察大叔一听不乐意了：
“嘿？你小子还挺硬实，正好我连襟儿的小舅子是城管队副队长，要不我把他叫过来跟你唠唠？”
张凡赶紧摆手：
“别介！我就这一个小算命摊儿，犯不着兴师动众。另外，您不是专程来找我逗闷子的吧？”
警察大叔终于绷不住了，哈哈大笑：
“让你看出来了，你小子眼睛挺贼啊。”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片子递给张凡：
“前天我那二丫头找你给我测过运道，今天你再给算一卦吧。”
张凡一听就明白他说的是谁了，接过纸条，看着上面的生辰年月 。
2002年12月6号 。
“您二闺女今年才21？”
警察大叔摇头：
“这是我大丫头的生日，你给我算算她日后的姻缘。”
“妥了，您稍等。”
接下来就是按流程办事儿，拿出五帝钱往地上一扔，四正一反。
张凡装模作样的掐指推算：
“上艮下兑，此乃上吉之卦象。”
警察大叔面带疑惑，搓了搓脑门：
“这话听着咋这么耳熟呢？”
张凡尴尬的干咳了两声，接着忽悠道：
“根据卦象显示，令千金命中紫鸾星动，红光盖顶，月老牵绳儿 …… ”
“说些我能听懂的人话。”
“呃……简单来说就是……好！”
警察大叔斜着眼瞅他，面带几分怀疑：
“好？”
“好！”
“真好？”
“真好！”
张凡点头，眼都不睁。
警察大叔眉角一阵抽搐：
“既然这样，那我姑且先信你了。”
说罢伸手摸兜，但翻了个遍才发现没带钱，不禁有些尴尬。
张凡识趣的大手一挥：
“没事儿，这次算我免费服务！”
警察大叔当即不乐意了：
“那怎么行？人民警察什么时候占过老百姓的便宜？来，收款码调出来，我给你扫。”
张凡赶紧制止了他，并说前天他二闺女给了100块钱，算十次命都够了。
警察大叔一听吃惊不小：
“这败家丫头……”
“反正我也不收您钱，大丫头算完了，不给您二丫头再算一卦？”
警察大叔苦笑着摇了摇头：
“二丫头乖巧懂事，我放心的很，唯独她我放心不下，经你这一算，我心里也踏实不少，我也就能安心上路了……”
说完，警察大叔拍了拍他的肩膀，面带鼓励：
“谢谢你了小伙子”
这给张凡整的一愣 ：
“谢什么？”
“谢你救我女儿。”
张凡怔住了。
他怎么知道是我救了他女儿？
回过神来，警察大叔却不见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这人神出鬼没的……”
突然，手机响了。
接通手机，里面传来徐来激动的声音：
“喂喂喂！凡子，快打开微勃，咱天河市上全国新闻了！”
打开微勃，置顶着一条新闻，点击量已经超过一千万。
点击进入，标题是一行醒目的红色大字——
【d贩挟持七岁女童，人民警察下跪交换人质。】
下方是一张高清晰度的配图，图片的背景正是昨夜的那个高架桥底下。
一个身穿黑色连帽外套的男子，用刀抵在一个女童的头上。
在女童含泪的脸旁，那名d贩的样子也清晰可见，嘴角那一颗带毛的痦子，张凡一眼就认出来了。
在他身前，一人上身赤膊跪在地上，仅看那宽厚的背影，张凡也觉得异常熟悉。
再下方是一大段文字介绍——
【16日晚上8点（前天晚上8点），天河市高架桥下发生警匪对峙，d贩邹某某眼见脱身无望，遂持刀劫持了一名七岁女童。
天河市公安局一位民警向劫匪喊话，愿意代替孩子做人质，为证明其身上没有携带武器，现场脱光了衣服。
最后，女童被成功解救，d贩邹某某被狙击手击毙，而那位民警则在与d贩扭打的过程中胸腔中刀，送往医院抢救无效，于17日下午5点54分去世。】
最下方是那位民警的个人信息介绍——
陆正明
男
49岁
时任天河市公安局副局长、市缉毒大队队长。
旁边印着一张灰白色的一寸相片，张凡看的异常仔细。
照片上的警察，他刚见过。
这时，公园外的街道上传来一阵密集的鸣笛声。
张凡走过去看，发现一辆辆由警车和私家车组成的车队排成两列，缓慢的并排前行，队伍很长很长，几乎看不到边际。
车队中间行驶着一辆灵车，灵车里播放着哀乐。
在灵车上方挂着一张大黑白照片，跟张凡在手机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灵车的副驾驶是双人座，并排坐着两个少女，皆是一脸黯然。
张凡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昨晚的那对姐妹。
前方道路上的私家车自觉的靠向两旁，让路的同时，更是自觉加入了鸣笛的行列。
一时间，鸣笛声响彻天空四野，震耳欲聋。
路两旁的民众们注目凝望，默然无语，脚步跟随着车队缓缓前行。
一位人民警察，为解救人质因公殉职。
想到此处，张凡莫名觉得胸口一阵憋闷。
有一句近些年来被群众常谈的名句，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诠释。
——岁月静好，负重前行。
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却还活着。
张凡看着那辆挂着遗像的车缓缓地开过去，
在心里默默道了一声：
“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