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贺延碛,八百里黄沙瀚海。

位于天山以南,玉门关外。

上无飞鸟下无走兽,伏无水草顾影唯一。

生灵殒绝,天地茫然,夜有妖魅举火,灿若繁星,昼尽惊风拥沙,散若时雨。

然而就在这本该是万物息绝之地,却有阵阵嘹亮歌声响彻于际——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持我矛戟,修我甲兵

王于兴师,与子偕行”

说实话,歌唱的真不怎么地。

但就是这粗蛮厚重的歌声,却为这滔滔大漠,平添了几分苍劲不屈。

残破的土坯城堡中,一杆大汉的黑龙旗帜迎风激荡,猎猎作响。

公元91年,即东汉永元三年,二十万汉军于此地大败匈奴主力。

至此,曾经不可一世,甚至将汉家儿女视作“两脚之羊”的匈奴虎狼彻底被驱逐出了东方舞台。

战后,汉朝于此地屯兵六镇,共计一千零二十人,用作戍边军士。

自当年一战至今,时间已经过了近四十年。

当年还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如今也都成了花甲老兵,渐渐凋零了。

时至今日,六镇兵士仅剩七百余人,并且老弱病残者居多。

荒漠之地,缺衣少穿、食水短缺是常事。更难捱的是一天到晚,望不到边的孤寂岁月。

人都是向往美好的,谁又放着舒心日子不过,愿意在这鬼地方受罪呢?

堂上父母,膝下儿女,娇妻美妾,齐人之福,这些都是梦中才有的东西。

常常,梦里游遍了繁华富饶的长安城,醒来却只有一脸黄沙与斑斑泪痕。

能在这里支撑下来的,全凭胸口那一捧热血。

但在这荒漠之地,热血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一腔热血剖洒出来,恐怕比一堆羊粪蛋子凉得更快。

更艹蛋的是,这里连羊粪蛋子都没有。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身未竟,壮士十年可归?

但就算是这样,三十八年下来,这些为国戍边的军士,却无一逃岗脱离者。

老兵不死不解甲

这帮老头儿,从未放弃过肩上的责任。

正午时分。

一个衣衫破烂的老兵神色激动的登上城墙。

“报告总兵大人!据前哨兵士禀报,西北方向出现大批匈奴骑兵,数量在万人上下。”

六镇总兵毕天仓,年逾七旬,虽已须发皆白,一身杀气却丝毫不减当年。

听闻兵士禀报,老总兵一拍桌子,眼珠子瞪得如铜铃一般。

“匈奴狗贼安敢犯我境界?传令迎敌!!”

“喏!”

老兵一声唱喏,老弱之躯猛地一震,随即大步离去,踏飒流星。

残破的土城关前,人数悬殊的两军人马形成对垒。

匈奴骑兵人强马肥,兵多将广。黑压压的万人队伍铺将开来,仿佛淹没了整片沙海。

如同黑暗的潮水,伴随着战马的嘶鸣,此起彼伏。

与之正相反,迎面而立的,却是七百多皮黄骨瘦的须髯老兵,以及七百多匹嶙峋老马。

匈奴大将呼衍八孛堇,手持一杆八十斤开山斧,于阵前傲然叫嚣:

“尔等苍髯老狗,提刀尚且费力,安敢组我大军去路?速速俯首跪迎,可免汝一死。”

“咻!”

一只利箭洞穿虚空,正射入他大放厥词的口中。

在匈奴骑兵的惊呼声中,呼衍八孛堇硕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命归九泉。

老总兵毕天仓一把扔掉硬弓,转而拎起一杆百斤重的狼牙棒,出口成脏:

“我cnm的匈奴狗贼,废话憋回去,今日就是你等死期!”

主将被射杀,匈奴骑兵无疑被彻底激怒了,上万骑兵呼嚎震天:

“为将军报仇,碾碎他们!”

上万匈奴骑兵如密集的狼群,猛扑了过来。

老总兵嘿然一笑,对着周围老兵高声喊道:

“老兄弟们,咱们等了几十年,如今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

“杀!杀!杀!”

七百老兵同时发出裂帛的雄叫,策马疾突。

说来难以置信,面对十倍之余己的匈奴骑兵,这区区七百老弱残兵竟敢发动反冲锋。

他们的脸上全无一丝一毫的紧张和惧怕,反而各个神色激动,兴奋异常。

老总兵毕天仓策马冲锋在前,回望身后的七百铁骑,忽的与他们相视一笑。

无尽言语,仿佛就在这相视一瞥中。

回望当年,自河西板荡,曾血染衣裳,征战无数,多少手足埋骨他乡?

终以血肉之躯,连结河朔,逐匈奴于王土,定天下太平。

挥洒无数同胞血肉才换来的大好山河,岂敢有半分退让?

一寸山河一寸血。

三十八年的苦苦坚守,只盼以身报国为念,又何惧一死?

如今,时候到了,那自然是刀枪所向,一往无前。

一切都无需多言。

正如同蜡烛在即将燃尽之前,会有一瞬变得骤然明亮,绽放其一生中最大光华。

此刻这群老兵亦是如此,如今他们眼中燃烧着的,正是涛涛战意。

“啊啦啦啦啦啦啦啦……”

伴随着裂帛的雄叫,七百老骑平地旋起七百狂飙,呈楔形队列,向着黑压压的匈奴骑兵直怼了过去。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