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岛 安洋府
一个未经世事模样,披着雨蓑的少年正打算出府,沿着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荒岛散散步。 前面的两人身着白衣,打着白色灯笼。 身后也有两人携刀跟随。
少年闻着泛着浓浓咸腥味的海风,打了一个冷战:“这岛上可真是风调雨顺啊,自我到来以后已经下了十天的雨了,还有这狂风,这天气怎能如此寒冷?” 他抽了抽鼻子,自小在皇宫中长大的龙嗣哪里在这种恶劣环境下生活过,他甚至感到自己的嗅觉在这种刺激气味下慢慢变得迟钝,自己的皮肤也开始变得粗糙。
随行的侍卫们默默不语,最后跟着的文书拿着炭条潦草的记着少年说的每一句话。
少年知道,这些人都是三哥派来的眼线,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将受到他们的监视。说好听些,自己是枯岛的藩主,说不好听的,自己就是被软禁在枯岛监狱的一名政治犯,并且还有把刀时时刻刻的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冷雨随着狂风打在少年的脸上,他看着前方被报丧用的白灯笼模糊灯光下照亮的泥泞小道,面如死灰,他知道身为李悯宗第九子的自己,就要在黑暗暴虐的“八藩之乱”中成为政治牺牲品,被残忍的清理掉了,而自己没有半点抵抗的余地。
更可悲的是,自己竟不是八藩王之一,自己是九藩王李术!是那个没有一点野心与欲望,世人所嘲笑的朽木子,是那个体弱多病的药葫芦。
他看看自己的胳膊,自己的手,和一旁两个护卫比起来,如同柳木枝般脆弱,无力。
回想起上岛的那一天,李术就感到了哪里不对劲。
自己的所有行李,侍卫与来自旧封地仅有百人的军队都被扣押在了三哥的北辰藩槽海城的藩臣府, 只允许李术,妹妹李香儿与母亲唐织三人进入枯岛。就连跟随自己十六个年头的贴身伴读李耕和李耘二兄弟都被扣押了起来。
在李术的苦苦征求下,才允许二兄弟其中年长的李耕跟随上岛。 在严苛的刁难下,就连李耕的青花铁棍也被缴了械。
现在回想起来,李术不禁长叹一口气。 如果当时带着百人兵马与几十号侍卫一起在槽海城中拼死搏命,自己与家人很有可能逃出重围,投奔辰国最南方的宝藩,那里的藩主是八哥李川。 可是这里是辰国的最北方,藩主是李辰的烛藩。 而枯岛则是更加靠北的存在,他离烛藩陆地足有二十里,就如同北槽海中的一颗小石子。
倘若三哥李辰心情不好,只需指头一动,那么枯岛上的李术一家三口都会被迅速的杀人灭口,尸体被扔进海里喂鱼,死的干干净净,不留下一丝一毫。
李术心如死灰,此时的他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死,另一条也是死。 不过一个是被杀,一个是自杀。
他们一行人走上矮矮的北坡,下面就是岛上唯一的居民点:卫村。 村里只有不到五十口人,大多数都是以打鱼为生。
此时已是深夜,早该休息的村民却都聚在一起,好像是在发生争吵。
烛藩 主城牧京城 辰王宫 休春殿
“美人,再取一粒阳春丹来,” 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人躺在暖和的蓬软大床上,床下由三个丫鬟不停地生着火,不时往烘烤火炉中扔着号称“一两金”的无烟木炭。 整个大殿中竭尽奢华,四个角落放置着纯金烛台,墙壁上镶嵌着数百颗粉色宝石,地上铺满了异域的镶金丝地毯。 在无比寒冷的辰国北境,这里却是如春天般的温暖。
而这个享受着荣华富贵的男人,正是烛藩的藩主,三藩王李辰!
宁夫人靠在李辰的胸前,咬了咬粉嫩的嘴唇,娇羞的说:“夫君,阳春丹都被您吃完了。”
“哦?” 李辰开怀的笑了起来,“传太医钟清再取两壶!”
“是!”门口守着的太监应道。
“宁美人,杜美人,今日梁美人怎么没来啊?” 他搂着两个身材火辣,娇嫩欲滴的佳人,欣赏着房梁上象牙雕刻而成的“花前月下”浮雕。
“她今日有些许头痛,不便前来。。”杜夫人溺爱的抚摸着李辰的额头。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太监急促的声音:“报!殿下,陆尚求见!”
“陆尚?” 李辰摸了摸八字胡,疑问道,“他来做什么?”
“奴才不知,陆尚只说事情紧急。”
李辰连忙起床更衣,嘴中不停嘟囔着枯岛之类的话,大声喊道“让他到茶室等我!”
枯岛 卫村
村民们在模糊的火光下大声哭喊,向李术泄愤道:“大人,李术大人!是你下令将我们的船只全部砍坏的吧!给我们一个交代!”
村民们带着一些北境的口音,疯狂的向李术拥挤过来。
李术咽了咽吐沫,心想这天杀的老三!你手段能不能再缺德点? 将船全部毁坏防止我李术逃跑? 我李术本就不是逃兵!
“不是我,乡亲们,不是我李术的作为。”李术连忙摆手否认。
村民们拿着火把,鱼叉和渔网,纷纷乱乱的指着李术一旁的两个护卫,“就是他!就是他们! 我们认得出!是他们两人干的!”
李术看了看那两个护卫,两人双双看向李术,将手都放向自己的刀上。
“是你的护卫干的!是你指使的!”人们愤怒的几乎要将鱼叉插在两个护卫身上,“是你李大人指示的!”
两护卫立马后退,对视一眼后,拔出了腰间锋利无比的斩刀,纷纷劈向为首咄咄逼人的几个村民。 刹那间几个人头滚地,人们陷入极度的惊愕与暴怒中!
李术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杀人的场面。
“啊!顺啊! 你杀了我家的顺!”“我跟你拼了!” “官家杀人啦!拼啦!”
两护卫只是轻蔑的看着沸腾的人群,摸了摸溅在脸上的血,淡淡的说了句“穷山恶水多刁民。”
李术着急的大喊道:“你。你。你怎么能杀人呢!”
一个护卫说:“是你指使的喽!我们只听你李大人的吩咐。”
察觉到目光纷纷看向自己的李术强忍着全身的颤抖,无力的爆发出来:“你们!老三!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他嘶吼着,心中想着这老三要将自己葬送在这批暴民手中,好一个借刀杀人,不过这死的可真叫窝囊!
李术身上的蓑衣被暴乱的人们扒了下来,鱼叉无情的刺入他的腹部,他看到散发着热量的火把朝着自己的面门呼啸而来,李术大声的嘶吼道:“不是我!我是被陷害的!老三! 我做鬼也放不了你!老三!老三!”
冰冷的雨水打在李术的衣服上,他隐约看到跟随他的文官和拿灯笼的二人逃回了安洋府,一定是去向老三飞鸽传书报喜去了。
也罢,也罢,我李术就这样窝囊的死去,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被百姓唾骂毒打而死。而我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 老三要称王称帝,我从未拦过他半步,老三要娶我青梅竹马,我不敢说不。 先王赐予我多年的丰州藩地你说夺就夺,我的术王府你说抢就抢,爱戴我的人民你老三说杀就杀!我那朽木子的名号你说给就给! 小弟在此蒙受苦难,其余七兄弟皆是冷眼相看!
忍着腹中的剧痛,与脸上的灼伤,在意识恍惚之际,李术发出阵阵咆哮:“何罪之有?朽木之弟何罪之有!”
“弱,既是原罪。”一个空灵深邃的声音从李术脑海深处响起。
“嗯?”还未等到李术反应过来,又一根木棍夯在他的后脑上,他重重的摔在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