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的男孩指着易殊说:“易殊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她跟其他女孩都不一样,易殊很好,我很喜欢她。”
男孩叫陆子曦,长的唇红齿白,瘦高干净,穿着白衬衫,是那种言情剧校园男主的长相,让很多女生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为他倾心。
阳光透过窗子照在男孩脸上一双琥珀色瞳孔很是好看,男孩望着她说:“易殊,你的前程似锦,你看的到吗?”
这,四舍五入算表白了。对学生年纪的人来说这是太勇敢的事了。易殊站在那儿一手撑在桌上静静听着男生说话,她环顾四周的同学,女生们脸上多少有点难看的神色男生则带点震惊和看戏的意味。
易殊颔首一笑,撩了撩头发,把一搂头发撩到耳后。她长发快要及腰发尾微卷就这么在身后披散着,发丝微微飘动沾上阳光。易殊心下了然大概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她微微勾唇,对陆子曦眨眨眼:“陆子曦,前程似锦我看到了,你又不是表白,别搞这么深情。”
陆子曦也眨眨眼,心有默契,“知道。”
易殊直起腰,“你祝我的好,我心领了。”
易殊穿了一件暗蓝色紧身薄线衣,衣服是低领的再低一点就掩不住她的内衣了。白皙的皮肤和明显的锁骨露在外面,暗暗撩动少年心弦。易殊一仰头拢拢头发,脖颈上的骨头显出来引了一班人的目光。
她走出教室,款款几步都带着骄傲,再次引人目光。
她的确长的好看,桃花眼撩人长睫一动勾人心魄,薄唇天然红,涂不涂口红都无所谓,安静时眉目间又显出两分忧郁,凭添几分韵味。唇角轻勾,都是楚楚动人,可以说是一颦一笑不经意间都是一抹风景。
在十五岁的年纪,别的女孩大多是眉目还未长开,有些疏淡,更多是清纯青涩。易殊则不同,她是明艳动人这个词最好的诠释。在一群人里引人注目,易殊明艳中又带少女的气质。
她的身材在一群青春期的女孩中也是不同,衣服勾勒出她的腰身,黑色裤子更显的她腰细线条好。
她刚刚听见有女生窃窃私语,有个女生说:“别光看她身材好,其实她衣服下藏着黑斑,她在人前好看背地里肯定是另一副样子,现在又勾引陆子曦,不知道她干了什么,易殊这个人真是美丽又恶劣,最看不惯她的样子了。”那个女生觉得自己声音小,其实当事人听得一清二楚。
她把女生拉过来,直盯着女生的眼睛:“你真说对了,我就是这么美丽又恶劣,你嫉妒吗?”易殊转身又想起什么,接着说:“还有,造谣犯法哦,我身上可没有黑斑,只有让你嫉妒的冷白皮。”
易殊转身款款离开,只留下女生在原地凌乱——那双眼睛好像要把人吸进去,太有威慑感。
易殊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只陆子曦今天说的话她就很开心。
陆小公子罹患癌症,易殊空闲中帮他补了补课,今天是来谢谢她的。
那群人却当成了表白。易殊笑笑,脚步轻快了点,这算她枯燥生活中的一点甜。
这时手机响了:是保姆打来的。易殊皱眉,保姆每次打电话都有急事,若不是家里的那位疯的厉害保姆一般不会打电话来。
“易殊!你妈妈她这次精神失常反应太激,我弄不了,你快回来吧!”背景音里还夹杂着东西碎掉的声音。
不出意外,那个女人又在摔东西了。
易殊挂了电话不想面对家里的一切可是又没办法总不能让明天的新闻变成“易之程妻子杀害保姆”吧。
易殊的家离学校不远但易殊长期住校保姆不打电话就不回去,她不愿面对家里的女主人也不愿面对那张脸。
女主人是她母亲,易殊不愿叫她妈妈,易殊觉得自己和母亲之间的情分和温存大概早就烟消云散了。
哪怕她和那张脸长的像。
精致雕花大门打开,易殊看着一片荒凉的花园感觉那好像一个无人看管的墓地,眼前的独幢别墅则如一个巨大的冢墓势要把她吞噬。
而她母亲就像个在坟墓中挣扎的人,易殊想,如果自己在这里呆下去总有一天会像母亲一样。
所以,她一直避着这个坟墓一样的家。
易殊进去,一个女人正拼命剪着手中的丝绸衣服,女人跪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睡衣刚被用力撕扯过,露着线头顽强挂在女人身上,女人露着一边肩,肩上是抓挠的红痕还微微渗血,她光着脚眼神空洞,手上剪刀不停嚓嚓嚓响把昂贵的礼服剪的七零八落跟和衣服有仇似的。
地上满是碎片,有玻璃也有瓷片,一地狼藉。女人疯魔般把礼服一扯,“呲啦——”礼服被无辜撕成碎片。
女人撕完礼服好像仍不解恨又开始剪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头发一缕缕掉在地上她好像也不心疼。她嘴里嘟囔着什么双眼无神盯着什么地方眼神惊惧寒凉。女人颤抖着抱紧自己疯狂抓挠自己的身体,任凭血流下来也不知道疼。
易殊站在一边看了一会,等女人渐渐累了,安静下来,就走过去俯身想拿走剪刀,失神的女人突然瞠大眼睛扑向她狠命想把她扑倒,可是她终究是身体不好力气不大,易殊没被她弄倒。
易殊夺过剪刀剩下女人跌坐在地上。
易殊上楼后舒了一口气,怎么都不愿接受母亲变成这样。
明明母亲曾是风姿无双,倾动京城的“京城第一美人”啊,曾经的母亲人如其名——吴双,怎么都不该是现在的样子。
易殊看着现在的母亲偶尔会怀疑“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是否为真但又看看房间里照片上的母亲又只能相信。
易殊把剪刀丢掉赶紧去找弟弟,还好,弟弟正睡在保姆怀里脸上还挂着泪痕。
六岁的孩子想必是吓坏了。
保姆告诉她,母亲本来在和弟弟吃饭,一切还好好的,突然就精神失常了,竟然砸开了收藏柜,收藏品摔碎了一半,砸完东西又开始挠自己还把礼服全剪了,拦都拦不住。保姆说着打了个寒战,“我明明把刀子什么的全藏起来了,可没想到她自己藏了很多刀。”保姆缩着身子说。
母亲甚至,把手掐在自己亲生儿子脖子上,幸好保姆及时赶到。
易殊看了看弟弟,弟弟比自己更像父亲甚至像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概在母亲眼中一切和父亲有关系带着回忆的东西都不无辜,包括母亲曾经如此喜欢的收藏。
母亲曾细心把藏品锁在收藏柜中一脸爱惜,并告诉她自己喜欢这些藏品不是因为贵重而是这些藏品背后带着母亲和父亲的回忆。
曾经如此珍惜的东西和记忆,现在倒成了罪过。
对此,易殊已经麻木了,对于母亲对孩子下手她不怎么惊讶因为曾经母亲发疯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十二岁的她对上母亲无神双眼,曾经的温柔怜爱好似不存在只有黑洞般的眼睛要把她吸进去一样,她哭着看向母亲不相信自己的妈妈能伤害自己。母亲瞬间回过神松开她,眼里又带怜爱,轻抚她的脸叫她“小殊”。
当时易殊原谅了她。虽然母亲力气不大也没伤到她,但最亲的人带来的痛感是无比真实的,阴影也这么落下了。
随着她年纪渐长,母亲的抑郁和过激反应也愈发严重,虽然母亲努力控制,精神失控还是逐渐频繁。
记忆中温柔的母亲越来越模糊,留下一个神经敏感失常的母亲,于是易殊逃离了这个家。
她知道,母亲变成这样不是没有原因,母亲是吴家唯一的女儿,吴家在世家聚集的京城也算靠前,母亲曾是在宴会上弹钢琴惊艳整个京城的小姐,样貌出众,被人称为“京城第一美人”。
母亲二十岁时遇到了父亲,父亲有才有貌事业却才刚起步,吴家不同意两人在一起但母亲死活要跟他结婚,磨了四年才步入殿堂。母亲为父亲做了家庭主妇,生下易殊。岁月稍长,情淡意消,父亲开始对她淡漠起来加上吴家掌权人离世父亲顶替,锋芒毕露,在商场之中打出一片天地。冷暴力在所难免,父亲冷起来是真冷,时常出差,回家次数越来越少。夫妻离心,母亲痴情,在易殊九岁时为了结束冷战又生下弟弟,弟弟出生时父亲仍在出差。
长期无人关心,母亲得了抑郁症,失眠焦虑,抑郁逐渐演变成精神失常,父亲没带她去检查只是雇了个保姆照顾她,大概怕吴小姐得精神病的事影响家族颜面,父亲把母亲送到这幢离城央较远的房子里,说是休养实则对母亲是禁固,不允许母亲出门。
两人分居,母亲渐渐从温柔娴静的吴小姐变成了失魂落魄的病人。
除了易殊,父亲,保姆还有弟弟没有其他人知道母亲的精神状况。
有时母亲上一秒还安静晒太阳下一秒就泪流满面开始摔东西。
母亲也有心情好的时候,不仅照顾弟弟有时还如从前一样插花摆在桌上。
易殊认为母亲像颗定时炸弹似的,不定时爆炸。
楼下一声巨响,青花瓷碎了,母亲坐在碎片中失魂落魄。
她脚上还带着血,碎瓷上染着血,易殊知道她干了什么。她站起来像回了魂的木偶,一言不发也不看人回了卧室。
易殊收拾好一切回了学校。
半个月后,保姆一通电话把她召回家。
母亲死了,自杀。死在浴室里,被发现时躺在浴池里,像睡觉了似的。
浴池里放着热水和血混在一起,红的瘆人。
母亲泡在热水里手腕上的伤口涓涓不断流着血。
保姆说,那天母亲心情很好像从前一样,她穿上很久不穿的裙子梳好头发还要洗澡,保姆以为她病情好转了就没多管。母亲锁上门,三个小时后,保姆察觉不对,撞门进去发现一池血红和已离开的人。
母亲离开,父亲回来了,整整六年易殊见父亲不过五回,易殊不知该哭该笑。
母亲的死因被父亲刻意隐去,对外说是病死的,可母亲怎么死的易殊最清楚。但她不说,她明白,父亲要顾名誉和形像,让母亲有个正常的死因。
她懂这些,所以什么也没说。易殊知道父亲是怎样的人,也许是久经商场,易之程总能权衡利弊果断出手,让人看不透。
父亲的手段和格局让易殊崇拜仰望。父亲和母亲不同,他不注重感情不像母亲那般痴情。
易殊瞥了瞥四十岁的父亲,父亲染一身京城金迷纸醉的气息却还带主掌大局的沉稳,站在那里就让人知道,此人不简单。
易殊看着父亲那张岁月留情的脸——这就是母亲执着十几年的脸吗?她的眼睛和父亲很像,这大概是母亲掐她的原因吧。因为,她像他。
易殊自然懂,母亲死了吴家没有其他人家业只能留给父亲,父亲虽没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但若是真爱母亲他会冷落六年不管女儿不管儿子限制她的自由吗?
父亲现已掌握吴氏大权不负众望打出一片天,接管吴家好像也不是不能当。
有个细节父亲不知道,易殊却记着,母亲离开时手腕上带着一个简易的手镯,那是易殊小时候亲手做的,母亲失常了这么多次也没毁掉它。
母亲在自杀之前给她发了条语音,只不过六年没有给易殊发短信突然一发易殊也没看见,直到母亲死后她才发现这条语音。
六年来唯一一条短信是这样的:“易殊,你要平安喜乐……你要自由自在的……自由自在啊……”语音断断续续,声音好像很累但又很温柔,最后,母亲说:“易殊,妈妈……爱你。”小心翼翼又郑重其事,跟道歉似的。
几年的疏离都在这一句话中烟消云散,这一刻妈妈好像又回到从前了那个温和慈爱的妈妈。
直到多年之后,易殊忆起这句话仍暖意尽生。
母亲离开时是带着笑的,她大概是解脱了。她为了自在,灵魂飞出了这个囚她六年的牢笼,终于挣脱了这个坟墓。
易殊也想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