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班主任张老师说:“为了声援越南人们抗击美帝国主义的侵略斗争,校长决定每个班都要排练节目。我们班一定要认真排练,争取在演出比赛中得个好名次。同学们有没有信心呀?!”同学们一听说要排节目,马上乐开了锅。异口同声的喊道:“有!”张老师继续说:“我们班大部分男生扮演美国鬼子,剩余的男生和女生扮演越南人民军战士。愿意扮演美国鬼子的男生举手?”结果没有一个人举手。张老师接着说:“没人扮演美国鬼子怎么行!这样吧,个子小的男生扮演越南人民军战士,剩余的男生都扮演美国鬼子。你们回家后每人找一件东西代表武器,明天下午手工课我们做道具。下课!”同学们兴奋地象一窝兔子蹦蹦跳跳地出了教室。

手工课上张老师检查着每一个同学的武器,有长枪、短枪、大刀、长茅、棍子等都是木头做的。当看到我的手枪时,张老师连夸做的像真的一样。男生们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的手枪。我洋洋自得地说:“我爸用木头连粘带削做出来的。然后用砂布打光涂上墨汁,再用蜡烛抹了一遍。”张老师开始教我们做道具。张老师给我们扮演美国鬼子的同学每人一张包书皮用的牛皮纸,一步一折地示范着。不一会一頂船形帽像变魔术似的出现在我们眼前。同学们迫不及待地带在头上,嘻嘻哈哈地相互观赏取笑着。

张老师又拿出一张硬纸板,然后用一头装有粉笔的圆规在纸板画了个圆,又用剪刀沿圆线剪了下来。又从边上向圆心剪了个口,奇妙地把两个口一迭,用订书机一订。再在两个边沿上穿一根麻绳,一頂越南人民常带的斗笠形的帽子奇迹般的跳上了张老师的头上。此刻我觉得张老师真是一个神奇的魔术师,跟我爸一样聪明。接下来张老师要求每个扮演越南人民的同学们按这种方法制作自己的帽子。同时要求同学们用水彩把船形帽涂成绿色,把斗笠帽染成灰色,然后放在窗台上凉干。大家热火朝天的干着,说着,笑着,一些同学手上、脸上、衣服上、桌子上都是水彩的痕迹。等到同学们都做完后,张老师宣布明天下午课外活动时间开始排练节目,同学们兴奋地期待着。

第二天下午课外活动时间,张老师安排同学们把教室的桌子向两边挪了一些,教室中间的通道宽了许多,然后把凳子倒放在桌子上面。我正在纳闷为什么要这样摆放?张老师给同学们说桌子、凳子代表丛林,便于隐藏越南人民军战士。教室中间的通道代表消灭美国鬼子战场,我恍然大悟,顿时心中闪过一丝敬意。张老师开始先给扮演美国鬼子的同学安排角色。哪几个同学被打死、打伤,哪几个同学掉在陷坑里被竹签扎死、扎伤,哪几个同学被越南人民军战士俘虏。我有点着急起来,咋不给我安排。这时张老师对我说:“柯轶蒙,你鼻子高、眉毛黑,又拿了一把手枪,平时嘻嘻哈哈地没个正形,你扮演美国鬼子军官还是有点像。抗美援朝的电影你也看过,就照里面的美国鬼子军官样子演。”同学们哄堂大笑,我胆怯地迟疑了一下连忙说:“好吧。”心里面却很高兴,在班里面连小组长都当不上,排节目还能当上军官。突然想到是美国鬼子军官,没人愿意扮演的角色,刚才的高兴劲顿时不见了踪影。

张老师要求扮演美国鬼子的同学从教室的前门进来,在放讲台那块地方表现一番,然后进入通道,最后从教室后门退场。然后又给我们教几句“哈罗!”“欧开!”什么的。接着对扮演越南人民军战士的同学安排了角色,按次序消灭一个个进入教室中间的通道的美国鬼子。然后吩咐同学们分头准备预演。

我在教室前门口把边上已经磨烂的帆布皮带勒在腰上,右肋下别着手枪。左手提着刚刚捡来的空酒瓶,我知道在哪里很快捡到。嘴里面叼着用撕下来作业本纸卷成的香烟,头戴绿色的船形帽,准备上场。扮演越南人民军战士的同学在课桌底下潜伏好后,该美国鬼子上场了。我扮演美国鬼子军官,走在最前面,学着四大伯喝醉时的样子,醉眼朦胧,跌跌撞撞地进入教室。不时地把食指和中指之间夹有香烟的左手,举到肩膀上方从后往前做着前进的手势。嘴里面哇哩哇啦不停的喊着“哈罗”“欧开”和一些连老师也听不懂的英语。然后摇摇晃晃地转了几个圈,右手才拔出手枪猫着腰进入通道。同学们哈哈大笑,就连藏在课桌间的越南人民军战士也站起身来哄笑着。张老师也被逗乐了,询问道:“柯轶蒙,你为什么还要转几个圈?”我说:“每次看到我四大伯在我们家喝醉时,转几个圈才能找到回家的方向。”张老师笑着微微地点了点头。

美国鬼子依次进入通道。跟在我后面猫着腰的唐志明,拿着长枪一边不时地捅我的屁股蛋处裤子磨破的洞,一边暗示给一些同学看。他们嗤嗤地笑着,我感到脸上热乎乎的,转过身来狠狠登了他一眼。这时越南人民军战士此起彼伏地向美国鬼子开火,嘴里面不停地发出“砰砰!嗙嗙!”的枪声和“缴枪不杀”的喊声。此时美国鬼子东倒西歪地死伤一地,“啊哟”声喊成一片,我们几个残兵败将乖乖的举械投降。张老师笑呵呵地说:“你们演了个乱七八糟,成一锅粥了,不像演节目,倒像打闹着玩。”于是张老师给我们具体交代了剧情,吩咐再排练一遍。

由于裤子上磨破的洞刚好在屁股蛋处,已被一些同学们发现,心情有些沮丧。又怕被更多的同学知道,锚腰时屁股也不敢厥高。此次表演远不如上次自如,张老师眼光里充满疑惑。此时唐志明一脚踩到我的右脚后跟上,只听得嗤啦一声,塑料底布鞋被扯了一个口子。我一头向前栽去,本能地用双手撑在地上,右手握的手枪也摔在地上。张老师批评我道:“柯轶蒙,你是怎么搞的,给你安排的角色是被俘的军官,枪还没响,你怎么就倒下了?”此时左膝盖开始痛起来,又听见老师的批评,又想到捅屁股蛋的羞辱,顿时只觉得一股气流直往上冲。连忙爬起来,一转身学着父亲打母亲的样子举起右手狠狠地在唐志明脸扇了一巴掌。同学们一下都愣在那里。

张老师沉下脸来对我说:“柯轶蒙!你怎么打同学!”我结结巴巴地说:“他……他……踩我的鞋!”捅屁股蛋的事没好意思说,同时给老师看踩坏的鞋。唐志明急忙辩解:“我……不是……故意的。”说话的声音好像不太清楚了。这时唐志明的左脸似乎有点肿,五根指头印其中四根清晰可见,左鼻孔有点流血。张老师赶紧去办公室拿了些药棉给唐志明流血鼻孔里塞了一团棉球,并要求他仰起头坐在凳子上。转过身来严厉地批评我:“看你把同学打成什么样子了!刚刚才加入了少先队,你就骄傲了……今天回家后写一份检查,深刻认识你错误!”我像根木头站在那里听老师训斥,看到唐志明流鼻血了,心里面也忐忑不安。此时两只手掌隐隐作痛,右手掌好像更疼一些,还有一点痛快的感觉。低头一看上面分布着一道道细小的擦痕,已经慢慢的渗出血来。

张老师好像发现了什么,走过来拉起我的手一看,哦哟了一声,快步拿来了一瓶碘酒,一边轻轻地擦一边不停地问疼不疼。咦!你的手还是断掌纹,怪不得打人打的这么重。同学们好奇地围过来看看我的手,又伸出自己的手看看,没有一个人跟我的一样。张老师身上的气息不断地传入我的鼻孔,好像闻到了母亲气息。似乎比母亲的气息更温暖、更亲切,鼻子一酸,眼泪扑嚕扑嚕地滚了下来。张老师对同学们说今天就排练到这里,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了教室。唐志明的鼻血也止住了,临出门时对我狠狠地说:“你的假枪算什么,我爸有真枪!”说完背着书包出了教室。

我一瘸一拐的回到家,尽量装出什么事也没发生。但是只要一动,裤子就磨着膝盖疼。又怕被父亲发现,于是拿出了作业本。可是脑子里老是想着刚才发生的事,今天惹的祸不小,唐志明他爸肯定来告状,一顿臭揍是躲不掉了。想了几个辩解的理由,那个更好呢?胡思乱想着……半天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吃晚饭的时候,筷子好像也跟我的右手过不去,不听使唤。父亲问:“你的手咋了?”我看瞒不住了,就把唐志明捅屁股蛋、踩鞋摔倒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又让父亲看了看膝盖和手上的伤。满以为能听到几句安慰的话,没想到父亲勃然大怒,一字眼突然变成了三角眼,骂道:“你这个孬种!我咋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就像赶马车人的草料袋,草包一个!饭都白吃了,长的精神都玩掉了。疼死活该!你咋不去打他?”我一阵惊慌,连忙夸张说:“打了,把他的鼻血都打出来了,脸也打肿了。”父亲愣了一下问:“真的吗?”我说:“真的,老师还叫我写检查。”父亲的脸像雷阵雨过后的天空,立马阳光灿烂起来。三角眼又变成了一字眼:“好小子,不亏是我的种!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谁要欺负你,你就这样收拾他!……”

父亲兴奋地拿出祖传秘方配的药酒倒了一杯,吱-吱地有滋有味品着,并说:“儿子,来喝一口,你也像个男人了!”药酒又苦又辣,实在不好喝。得到了父亲的夸奖,伤也不觉得疼了,也不害怕了,觉得自己长大了,右手掌的快感更强了,好像左手也受到了传染。

吃完饭父亲给我缝鞋。母亲一边给我补裤子一边数落:“你是不是像猴子一样,坐在哪里都不老实,才给你补了几天又磨破了,要不就是屁股上长刺了……”母亲家常便饭似的唠叨我早已经习惯了,从一个耳朵进去不到一秒钟又从另一个耳朵出来了。要不就是两个耳朵同时进去被快速弹出来,反正没进脑子。我开始写检查,脑子里胡思乱想,他捅我的屁股蛋,使我在一些同学面前丢了人。又踩我的鞋,让我摔了个狗吃屎。还有上次的事让我特别伤自尊心。

……学校在室外用砖和水泥砌了几个乒乓球台子,中间摆了一排砖当栏网。只有上体育课时才用学校的乒乓球拍,平时玩都是用自己的。但是只有少数同学有乒乓球拍,谁打输了就下台,把拍子放在台子上,让下一个没有拍子的人打。正好唐志明输了,接下来该我了,结果唐志明把自己的拍子拿在手里站在旁边不给我,其他有拍子的同学也冷眼相看。我左手拿着乒乓球被凉在那,感觉所有的眼睛都在嘲笑我,脸皮好像被扯了下来一样火辣辣的,强忍着含在眼眶里屈辱的眼泪没有滚下来。顿时我举起左手使劲将乒乓球向台子上一摔,转身就走。乒乓球碰到了栏网砖反弹回来咕噜咕噜地在我的脚前方滚着。我快跟上几步,狠狠地向乒乓球踩去,乒乓球变成了柿饼子,心里面别提有多痛快。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去打乒乓球了,尽管心里面特别想玩。期盼着父亲也给我买一个球拍,我会让所有没有球拍的同学用……

实在不知道写啥,憋了半天还是只有‘检查’两个字在纸上。拿着铅笔的手掌隐隐地还有点疼,看看细细擦痕已经变成黑红色。突然看到了断掌纹,不解地问父亲:“老师说我是断掌纹, 断掌纹是啥意思?”父亲今天兴致高,于是拉开了话匣子:“……生你的时候,你妈正在干家务活,突然肚子就疼起来了。我赶紧去请接生婆,烧了一锅开水,把剪刀在火上撩了一下。不到下个蛋的功夫,就把你生出来了……”这时母亲不高兴道:“生个娃娃说的那么轻巧,你肚子又不疼,你咋能知道!”看着今天父亲情绪好,母亲才敢顶一句。父亲没有理睬母亲,继续说:“你生出来的时候哭个不停,而且哭声很大,两个小拳头攥的紧紧的。过了几天才发现是个稀罕的断掌纹。奇了怪,我和你妈都不是,你咋是?难道是隔代遗传?老辈人说断掌纹是穷命,攥不住钱,钱都从手心向两边流掉了。”我又问:“老师说断掌纹打人疼?”父亲回答道:“都这么说。”

我一边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脑子又开始乱转,唐志明说他爸有真枪,真的吗?真枪是什么样?现在他们家可能也吃完饭了,该不会他爸找上门来,说不定还带着真枪。忙问父亲:“唐志明说他爸有真枪,真的吗?”父亲平淡的回答:“他爸是人事保卫科的,应该有枪。”我心里面一下忐忑不安起来,父亲好像看出了什么,斜了我一眼,提高嗓门说:“怕什么!现在是毛主席的天下,他把我的毬毛也咬不掉一根!”此时我觉得父亲象妖魔山上的塔一样……

【作者正在努力码字中,请留意书架的更新提示】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