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陆成宇没空,嘱咐两人自己坐公交车回家,出门口搭8路公交车,下车后拐一个胡同便到家。下午放学铃声响起,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踏着铃声,或是冲出校门,或是冲向饭堂,而那个似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少年,避开拥挤的人群,安静的站在十二班外等着秦潇潇,秦潇潇在位置上不急不缓的把书本放好,便看到了在门口等待的陆行舟,她有些不解,明明高三楼在最靠近食堂的东边,而自己所在的高二楼在最靠近校门口的西边,他却在她下课不久就到了。过后才在丁枚嘴里得知,为了错开高三和高一高二打饭时间,节省时间,高三提前十分钟下课。
秦潇潇背上书包走到陆行舟面前,身边还时不时经过几个人,偷来几道复杂的目光,秦潇潇不喜欢这种感觉,便对着陆行舟说道:“你不用等我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陆行舟表情在那一刻似乎有点变化,但立刻又恢复了原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往校门口走去,丢下一句:“求之不得。”他个子高,腿长,没多久便走到了校门口,留秦潇潇在原地。
秦潇潇看着眼前渐渐远去的少年,少年很瘦,但却不显孱弱,反到有这个年纪男孩子该有的样子,青春,朝气,所向披靡。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语气有些玩味:“啧啧,还真是高冷。”
没等多久,8号公交车便到了,但这个时间点人太多,秦潇潇挤不上第一趟车,只好等下一辆,而不争不抢的陆行舟竟然上去了,这让她有些不服,但也只是一瞬,她迅速的接受了这个事实,索性坐在公交车牌下,用几根钢管简陋制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时候公交车站还剩十来个人,都是学生模样,坐在她左手旁有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男生,男生时不时投来几道目光,但却一直不敢上来搭话,若是秦潇潇能稍稍记一下班上的人,她不会认不出这个叫做左铭的男生。
下一班车十分钟后便到了,这个秦潇潇顺利上了车,还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车内空调开的很足,尽管是夏天,也让人感受不到燥热。
下车的瞬间,秦潇潇突然后悔了,她看着三条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巷,一下子懵了,不知该往哪儿走,来来往往行人不少,但每一个能给她答案,她硬着头皮走了最左的那条路,也许有些人就是天生与运气无缘,她选的那条路恰好是错误的,但在她走了十几分钟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走错了。
另一边,陆行舟已经回到了家,他把书包放在褐色的沙发上,开了灯,偌大的客厅一下子亮了起来,今天家里异常的安静,陆成宇和张春兰出去了,孙婶这几天儿媳怀孕了,总是把饭菜做好就匆匆离开,他打开桌上盖的盖子,果不其然,饭菜是刚刚做好的,还冒着热气,陆行舟打了一碗饭,饭的温度刚刚好,他坐在平时的位置上,独自吃了起来,红烧肉油而不腻,青瓜软硬刚好,但是他却吃不出什么滋味,日子似乎回到了母亲走后的日子,父亲忙着工作,经常一个人吃饭,一开始不习惯,但慢慢的也习惯了,只是所有的菜似乎只有一个味道,似乎吃饭这件事,只是为了活着。
吃完饭后还有一个小时才上课,而那个说着自己可以回去的人还没有回来,陆行舟躺在沙发上看了一小会电视,又随意刷了会手机,秦潇潇还没有回来的意思,这让陆行舟感到有些不安,一个女孩子初来乍到,找不到路也是有可能的。他立刻打了那个陌生的号码,秦潇潇的号码是陆成宇强行存在他的手机里的,那时候以为这是个永远不会拨通的号码,没想到这么快便用上了。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路痴一个还硬要作死,真是不让人省心,陆行舟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书包也没拿,穿了鞋便跑了出去。
公交车应该还是会坐的,那应该就是在岔路口迷了路,那几个岔路口……算了,迷路也正常,陆行舟迅速确定了方向,走到了岔路口,他先选择了中间那条胡同,这条胡同和他家那条是最像的,但两个人似乎运气都不怎么好,恰好错过了,陆行舟找了十来分钟也没见到秦潇潇的身影,眼看着还有半小时上课,陆行舟脸上明显带了点焦虑,正在他犹豫要不要接着找的时候,陆成宇的电话及时打了过来。
他接起电话:“怎么了?”
电话那头陆成宇语气很不好:“怎么了?还问我怎么了?你连自己的妹妹都照顾不好。”
陆行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是秦潇潇已经回去了?
陆行舟想试图解释,但话到了喉咙又吞了进去,也是,他从来不是喜欢解释的人:“嗯,她回去就行了,我去学校了。”
陆成宇明显是被他的态度气到了:“你这么大了还不懂事?怎么做哥哥的?”
“我不是告诉你要照顾好她吗?”
“她是你妹妹。”
也许陆成宇担心则乱,之类的话还说了不少,但恰恰是这些话触动到了陆行舟的某条神经,每一句话都进了陆行舟的耳朵里,像跟针一样狠狠地扎在他心里。
一个陌生的女人带着一个不熟的女孩,却硬要让他叫妈妈,叫妹妹他做不到。
他的妈妈早就死了。
“我没有妹妹。”陆行舟的话仿佛从冰窖里传出来的,不带一点温度,连电话那头的陆成宇都愣了一下。
“我妈早死了,我哪来的妹妹?”语气是少有的愠怒。
陆成宇沉默了,过了不久,陆行舟挂了电话,张春兰在一旁把内容都听了进去,叹一口气表示无可奈何,拍了拍陆成宇的手臂:“都跟你说别怪他,你还不听……”
这一切还在吃饭的秦潇潇一概不知,最后陆成宇把她送去了学校,踩点进了教室,没有迟到。
晚上下自习,秦潇潇还在纠结要不要和陆行舟一起回去,毕竟路痴本质今天再一次表现了出来,虽然她不想承认自己路痴。她的教室在一楼,正对面就是校门口,方便得很,正当她犹豫之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路过窗边,是陆行舟,她还在想要怎么开口,谁知陆行舟直接忽略了她,直直走到了校门口。
这个人!秦潇潇急忙拿上书包,但没有追上去,而是离他两三米,不急不缓的跟在他身后,陆行舟在车站停了下来,他把书包搭在肩上,目光看着街道上的车来车往,远远看去,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质,脸上仿佛渡了一层雾气,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秦潇潇不以为然,走到他身边停了下来,她正犹豫要不要问候一声,谁知陆行舟倒先开了口:“我们很熟吗?”
看似问句,其实早有了答案。
不熟。
“你什么意思?”秦潇潇没反应过来,看着少年冰冷的目光,心头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很疼。
陆行舟语气冰冷,一双低垂的双眼看着秦潇潇,睫毛很长,眼神都是疏远:“我能接受我的家里突然多了两个陌生人,我会尽我所能,把该做的事都做好,但有一件事我想你知道,我没有妹妹。”
这是秦潇潇第一次听到陆行舟说这么长的一段话,但句句带刺,秦潇潇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人,突然笑了,笑得很开心,但眼里却都是讽刺:“你没有妹妹?真巧,我也没有哥哥。”
说完这句话车就到了,秦潇潇抢先一步上了车,走到了车的最后面,陆行舟错愕的盯着秦潇潇的背影,他没想到,或是说,他也没考虑过秦潇潇会是怎样的回应,所以这个样子的秦潇潇让他惊愕了下,上车后,他站在靠车门的位置,两个人一前一后,仿佛隔了一个世界。
秦潇潇看着那个穿着蓝白校服,不苟言笑的男生,突然觉得很难过,说不出的滋味,淡淡看向窗外,眉头轻拧,如同心头解不开的心结。
陆行舟余光看到秦潇潇看着窗外,一声不吭,这个女孩子似乎就是那么倔,就像那两个行李箱,明明很重,明明可以寻求帮助,但还是选择自己来,这是陆成宇告诉他的。
他想,也许她难过的时候也是倔强的,不愿意告诉任何人。
今天的话有些过激,兴许是憋了太久的火气一下子爆了出来,他承认自己冲动了,但他真的不能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妹妹,就像无法接受家里的另一个女人替代了自己的妈妈,他和秦潇潇不一样,他见过父母的感情,他无法想象曾经美好的画面换了另一个主人。
那天晚上,两个人再没有说话。隔着一面冰冷的墙壁,月光洒在床上,落下一片明亮,床上的人靠在墙上,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