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狐鹿姑的毡房里,灯火不该熄灭的时辰熄灭了。她今天代表大昆莫猎骄靡迎接细君公主后,心中一肚子的气愤变成了满腹的高兴。说老实话他没有想到大昆莫会在众多的妻妾中,让自己单独去迎接细君公主,她原以为这项体面的工作应该由妻妾中的老大带领包括自己一群人去迎接,又加上自己在接待程序上有条不紊,接待礼节上完善之至,还把话头占了上风。给大昆莫汇报后受到了赞许。

她一个人躺在软榻上静静地想着,今晚大昆莫没有像往常一样到自己毡房里用餐,不用说今晚不可能和自己同宿这座毡房了。尽管她知道与大昆莫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发生几次男女之事都不成功,这种外人不知道名义上的占有也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特权的象征。她认为虽然大昆莫就像草原上一面旗帜,只能看不能使用。即便如此,他也想把这面旗帜永远插在自己的毡房门前,只能有别人仰望的份儿,绝对不允许别人染指。

气愤之时她又想到了细君公主,一身东方汉装雍容华贵中所产生的美感和高傲,一脸平和细腻面带微笑中升华出的丽质与漂亮,一头银簪玉钗花团锦簇中闪耀出的美轮美奂和俊俏,不是今日有代表乌孙之重任,自己的眼睛怎么能够大度地笑纳。尤其是她那两道柳眉下黝黑眸子放射出的光芒,差一点使自己自愧不如当场败下阵来。她气愤为什么上天造就了这样的美人坯子,还偏偏来到乌孙草原与自己共同用身体侍奉同一个男人。

她无奈地翻了一个身,依然静静地想着,外面偶尔传来一两声马嘶犬吠声,还有酒醉人的喊叫声,今夜草原的不眠,都是因为汉朝公主的到来而沸腾,都是为争夺这片草原权利的心理厮杀。自己从外表上看已经在黑暗中沉默了,但是自己的心没有寂静,仍然在搏杀着,同猎骄靡在争夺权力中搏杀着,与细君公主在争夺猎骄靡中搏杀着,用孱弱的身体代表匈奴与汉朝在这片草原上搏杀着。

她似乎看到了细君公主这位奇女子,在经过家庭的巨大变故和市井阶层艰难生活的磨炼后,少了一分南方女子的多愁善感,在历经数月艰难的旅途中又多了一分北方女子的丰腴健美与爽朗干练,以至于在自己百般刁难和戏虐中,仍然泰然自若面不改色,娇媚中蕴含着浓郁的豪女气概。她从心理上讲是服气的,服气细君公主的身条和美貌,服气细君公主的气质与大度,服气细君公主沉稳与冷静……。只是自己是女流之辈,若是男人,说不定会跨马提刀抢夺这位美人。此时她的心理败给了细君公主,而且败得一塌糊涂。

她在爱意中生出了怜悯,她可怜这位身材苗条的小美人,从遥远的大汉朝千里迢迢嫁到草原,一路上吃了多少苦且不去论说,她做梦也想不到的这一朵鲜花依附的是一位老态龙钟只会说话的躯壳。可怜的小美人啊!尽管草原上都称呼你柯木孜公主,你的美貌又有什么用呢?你和我一样享受不到男人的抚爱与性赐,我们是同龄人,我们一样是有男人,却寡居的行尸走肉,只能供别人评论和欣赏罢了……想到此,黑暗中的狐鹿姑泪流满面。

狐鹿姑的思想还在夜空中继续放飞。她想,假如两个人同时嫁的是一位青年的男人,在争宠方面凭细君公主的美貌自己是输定了,这时还需要可怜这个小美人吗?她是自己争风吃醋的一名劲敌,两个人会为了这名男人争得你死我活……想到此,黑暗中听到了玉牙切齿的声音,一个傲气十足蛮横无理的狐鹿姑,在思想上又复活了她的本性。

狐鹿姑听到了外面的风声,下意识地掖了掖自己的被角,她在想,要是可怜的猎骄靡现在三十岁、四十岁该多好啊!自己会忠心耿耿地崇拜他,一心一意地喜欢他。在这样的夜里,在月光下,两个人会一同在草原上散步。两个人或许会手牵着手,脸偎着脸慢慢地走着,能听得见两颗心的跳跃,能感觉到肩并着肩的温暖,她会把自己的爱情和夏夜柔和的月色交织在一起,凭着相亲相爱的力量,把自己渗透到对方的内心最秘密的深处。她在性欲的奢望中蓦地觉得仿佛年轻时的猎骄靡真的就在身边,紧紧地搂着自己,一种令人销魂的肉感突然从脚尖直升到头顶。不知不觉中,她用自己的双臂紧搂着胸前丰满的一片,像是要拥抱住这个快意。她把嘴唇不由自主地伸给了不可知的人儿,好像有什么气息缓缓地扑面而来,宛如春风给草原第一次爱情的接吻,狐鹿姑几乎是晕酥了,她带着年轻女人的奢望和需求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清晨,东方一抹霞光照耀在金色的草原上,犹如一只神奇的巨手徐徐拉开一帘柔软的帷幕,所有的风光在眼前尽情地展现了。

盥洗完毕的细君公主走到大毡房外面,在清晨观看自己昨天因为仪式繁忙没来得及细看的草原。远处的山峦渐渐地披上朝霞的彩衣,越来越浓地装扮着自己,天边牛乳般的白云,也变得火焰般鲜红。森林还是躲在阴影中,昏昏地睁开眼睛静静地站立着。点点毡房上面飘起的缕缕炊烟,在碧蓝的天空中如同一根长鞭,轻轻地抽打着睡梦中的牛羊,一时间畜群里顿时发出“咩咩”“哞哞”的欢叫。成群的马儿也开始骚动起来,甩着尾巴互相摩擦着脖颈,用它们自己的肢体语言传达着清晨的问候……。草丛中的“演奏家”们,借着刚来的光亮,个个都出来登台表演,它们的舞台搭建在土堆上、草丛中、树枝上,一声声啾鸣,一阵阵欢呼,一片片嬉闹,忽远忽近、忽高忽低、忽上忽下,如泣如诉,随着一曲名副其实“秋之晨”的演奏,拉开了一天忙碌的晨曲。

经过一夜的休息,细君公主精神焕发,站在大毡房门前的淡烟晨雾中,盛开如花,双眼望着远方沉思?她习惯地转脸看看阿依苏,阿依苏没有来。记得她昨晚走的时候,说是“要给大昆莫回话交差去!”,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是说迎接和保卫汉朝公主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难道又回到了乌孙的宫中,从此不再来了。相处时间久了她们间产生了感情,她一下子离开,自己还真有一点不适应。她想问一问身边阿婵,还没有张口说话,小王子军须靡一阵风似地跑了过来。见到同龄人细君公主一阵惊喜,她眉毛一扬张嘴想笑,随即被她的含蓄与矜持封锁了。

“公主今天就像初升的太阳一样美丽,你的美貌征服了草原,征服了草原上所有的人,我祝公主早晨愉快,永远美丽!”军须靡施礼后笑呵呵地说道。

“谢小王子的祝福,我也祝你心想……心情愉快,永远年轻!”细君公主还不太适应这种草原上的问候方式,结结巴巴地说道。

“公主今天怎么活动,是不是让我陪你看一看赤谷城周围的草原景色,再看一看伊塞克湖的风光?”军须靡殷勤地说道。

面对同龄人小王子提出的邀请,细君公主想答应,但没有敢答应,她顾及到初来乍到,生怕犯了这儿的规矩。

“我知道现在事情多,以后有的是机会与时间,我可以带你去看蝴蝶谷、野兔湾、鹿生地……。”军须靡抢过话题高兴地说着,无顾忌地透着孩子般的天真。

“这里有这么多好玩的地方,比我们扬州……比……比其它地方强多了。”细君公主也高兴地说道。

“还有白桦林,白腊林、核桃沟,鹰爪峰、白石峰、怪树沟,柳树沟、怪石沟……。”军须靡愉快地说着,一脸的得意和自豪。

“好啊!好啊!……好……”听得细君公主也一脸灿烂与阳光。

此时,张宝骑马过来了,阿婵笑眯眯地仰着脸迎了上去等着他给自己说话,张宝只是斜着眼看了她一下,径直走到细君公主面前施礼说道,“禀告公主,特使张疆域说,早饭后拜见大昆莫猎骄靡。”

“知道了,退下吧!”细君公主刚才一脸的高兴被突如其来的正事一扫而光,说话声音中带着反感。

“是!”张宝应道。

小王子军须靡与张宝见面拥抱后,看到细君公主脸上忽然降临的愠色,也急忙告辞了。细君公主也转身走进了大毡房。只剩下阿婵气呼呼地站在那里,眼睛死死地盯着张宝的背影,身后突然出现的阿依苏看到了阿婵的傻样,用手掌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并轻轻地在耳边说了一句“想你的奎欧巴郎子(女婿)了!”。阿婵回过神来一看是阿依苏在拿自己打趣,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手来就想打她,阿依苏围着大毡房跑了起来,几圈后阿婵累得站在那里弯着腰大口地喘气,阿依苏趁机笑着钻进了大毡房。

早饭后,气候慢慢地暖和了,碧蓝的天空扯着几缕云丝,远处伊塞克湖面升起的水雾慢慢地收拢着,有的地方已经裂开看到了湖水,天空的鸟儿翻飞着不忘鸣叫,好像专为细君公主而歌唱……。

草原上的牧人们不知是提前知道,还是根据草原上的礼节推算出了“拜见”之事,早饭后的牧人们从四面八方向着大昆莫猎骄靡的中心大帐云集而来,一些马匹和车辆被挡在了外围,里面的路径被堵塞了,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组成了人的海洋,喊声、叫声、笑声,汇成了一曲欢乐的音乐。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看一眼汉朝细君公主美丽的模样。

中心大帐按照汉朝的礼仪,两条红绸十字交叉围装在帐顶的斜面上,固定后末端剩余部分在帐顶如同旗帜一样迎风飘扬,后面后宫的小毡房的门口都挂着红绸。从昆莫大帐到细君公主的大毡房,用两排彩旗插成了一条“路”,“路”上铺上了红毡,“路”的两边已经坐满了人,等着一睹汉朝公主的风采。

中心大帐内,大昆莫猎骄靡高高地坐在软榻上,身后挂着一只展翅欲飞的苍鹰,左边的刀架上放着一把象征着权利的宝剑。猎骄靡身着灰色长衫,经过修剪的灰色胡须整齐不乱,他右边花毡上跪着小王子军须靡,为自己的行动不便充当“拐杖”。下方的一边依次坐着太子加萨甘、伊塞克王阿克阿尔斯、伊犁王别克阿尔斯、汗腾格里王江提阿尔斯。显然,另一边的上首是留给汉朝送亲特使张疆域等人坐的。

随着大帐外一声高喊:“汉朝送亲特使张疆域晋见乌孙王大昆莫!”张疆域按照汉朝礼节,带着张宝、张青儿、王克等人走进大帐挺胸拱手说道:“送亲特使张疆域代替汉朝皇帝祝大昆莫身体如大山一样健壮,精神像太阳一样照耀草原!”张疆域进帐看清了坐在高处的猎骄靡,这位昔日叱咤草原的英雄已经老态龙钟,快要油尽灯灭了。

“感谢汉朝皇帝的……祝福,同时也祝愿他……像汗腾格里峰一样伟大,像森林……一样长青不老。”当猎骄靡看到张疆域进来时就想站起来迎接,他想起了多年前张骞晋见时自己傲慢出现的不愉快场面。听到张疆域的祝词他又一次想站起来还礼,可是他腿疾连日来的发作已经让他难以站起来了。只好由太子与几位王爷代替他还礼了。

“我也祝愿大昆莫身体健康,寿如山峰,草原上马牛健壮!”张疆域又一次拱手道。同时,他感觉到猎骄靡说话嘴皮子已经不利索了。

“谢大使祝福,我……我也祝福大使身体健壮,全家人精神愉快!”猎骄靡坐着说道。

“卑职受皇帝加封为‘送亲特使’,千里送细君公主前来完婚,带来了礼物和妆奁物资,有送给后宫女眷丝绸一百驮,麻布一百驮。送给各位王爷的玉石五十驮,玛瑙五十驮。公主等人使用的金器五十驮,银器五十驮,香料五十驮。送给乌孙麦种一百驮,稻种五十驮,油菜种五十驮,进行繁育粮食……。请大昆莫验收。”张疆域说完把礼单递了上去。

“汉朝皇帝心意我心领了,感谢汉朝皇帝。礼单转交给公主,这是汉朝的礼物,由她分发与使用去吧!”这话像是对各位王爷说的,又像专门说给张疆域听的,猎骄靡接过礼单,顺手把此事安排给了身边的军须靡。

“禀告大昆莫,汉朝细君公主等候召见!”张疆域又施礼说道。

“张特使等人一路辛苦,请入座休息喝茶,我自有安排!”大昆莫和颜悦色地说道。张疆域等人入座,宫廷侍女们献过奶茶后,军须靡走到大帐的门口高声喊道:“请汉朝公主晋见大昆莫!”“请汉朝公主晋见大昆莫!”就这样一人一人的传了过去,一直传到细君公主的大毡房。

大毡房内的细君公主听到以后,走出毡房,草原上漫天的灿烂阳光照耀着汉朝灿烂的花朵,在人山人海的欢呼声中,霎时间开放了。满身华光的绫罗裹着纤细的身体,满头的青丝被金银闪闪的钗簪挽别得下松上紧,围拥着俊俏的脸庞,下面的红绣鞋托着绸缎裤,一条红绫围腰紧束,余下的两端拖在身后。

前面由阿依苏、哈尼姆、古丽丁、阿依吐瓦尔四人引道,身后由阿婵、阿菱、菊花、荷花等二十四名宫女随行,像一群鲜花簇拥着雍容华贵的牡丹,沿着牧人们围成的路,踏着红毡,撒发着香气一路前行。目睹细君公主的气质与美丽,草原上的人们疯狂了,欢呼的气浪一阵高过一阵,不停地喊着“柯木孜公主——,柯木孜公主——,”

行进中的细君公主似乎受到了气氛的感染,几步一点头,点头时群情激奋,山呼海啸;几步一挥手,挥手处口哨声迭起,音乐轰鸣。行进中的细君公主感受到了尊敬与自豪,她扬起了头似乎有很坚实的依靠,这种坚实来自于东方汉朝的经济繁荣与国力雄厚。一种陶醉感加速了她行进的步伐。踏在红毡上,她感到自己人生的跋涉已经到了目的地,用纤细的手指,已经撩开了沾满厚厚尘土西域的帷幔,看清了漫卷着无尽的黄沙和绿色的草原。用自己的热情和勇气,凭借着胆量和无畏,在变幻莫测的大自然中丈量了广袤而荒芜的西域大地,这就是自己一生的光焰和值得骄傲的篇章。

“张疆域迎侯公主!”跪着的张疆域的声音惊醒了细君公主的思路。

“张御使免礼!”她说话的同时抬头一看,已经来到中心大帐的门口。

礼毕后,古丽丁、阿依吐瓦尔两女兵从两边分别拉起大帐的门帘,阿依苏、哈尼姆尾随着张疆域提前进了大帐迎候公主。细君公主走进了大帐,就像天空多出了一个太阳,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一身的娇艳拢住了一室的光华,一人的身体吸引了多人的眼神。大帐内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大帐内光线明亮了。随之一个甜甜的带着穿透力的声音在大帐内回荡。“汉朝公主刘细君拜见大昆莫!”说话间公主以及公主身后的侍女们屈膝参拜。

“免礼……免……礼!”从迷幻中醒来的大昆莫,想扶着军须靡努力地站起来,欢迎眼前的美人,但是没有成功,他只能无奈地又坐了下去。大昆莫以一个老骑士的姿态,带着自己衰老的身体用眼神迎接着细君走过来。此时他真想站起来,迎接自己未来的妻子。他甚至于想拒绝军须靡这根“拐杖”,并且拒绝衰老,这种姿态让他在思想上产生了一种仁慈而亲近的情感。

“细君不才,以后请大昆莫多多指教!”一位儒家女子甜蜜的声音又在大帐内响起。细君公主微微抬头时看清了大昆莫的真实面目,传说中的乌孙王已经是一位走到了衰竭之年的老骑士。他曾经在无数战役的荒漠中驰马挥枪,驱赶大月支人的刀光剑影,追击塞族人时的旌旗飘飘的过去。已经成为一个遥远的故事。在细君公主看来,她身边这些随季节而行,逐水草而居、住大帐、食生肉、着兽皮的草原人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陌生人,怎样与他们交流?不得而知。

“公主一路辛苦……。”猎骄靡话没有说完,就连连地咳嗽起来。

猎骄靡想到,细君公主像刚才汉朝所送的礼物一样,就这样被奉送到了自己的面前,公主无疑是美丽的。因为年轻就拥有美丽。而自己已老迈到微微倾斜着身体。他惊奇而入迷地看着眼前这位肌肤洁白的汉家公主——未来的妻子。第一次为自己的衰老感到了惋惜,感到了微微的羞耻。衰老,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呢?就是躯体从青春炽热到暮年冰凉的过程。

“大昆莫保重身体!保重身体要紧!”细君公主甜蜜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同时细君公主仿佛看到眼前的老人走过许多的战场,他身体上枪伤的疤痕至今犹在。只是现在,他老了,不能再驰马草原并举杯畅饮,由此又想到如林的大山和水汪汪的沼泽将不再对他产生致命的威胁。对他致命威胁的,让他衰老的是时间而不是环境和人。他在时间面前败得一塌糊涂,时间残酷地惩罚了他的躯体,让他进入耄耋之年。在眼前猎骄靡想起咳嗽之声,还不时地用手揉着疼痛的膝盖。

“公主一路辛苦,一路风餐露宿,受尽磨难,本王深感不安!”猎骄靡重复着刚才的话语总算把意思表达完了。

鲜嫩的十六岁的细君公主站在他的面前,在他看来,还带着少许的骄傲,对整个世界宣布她的年轻。她像清晨草叶上的晨露,满身剔透玲珑地显示着精美。她像初升的太阳,满面红光地散发着朝气。她的声音像晨光里第一声鸟鸣那样新鲜,唤醒了他青春的回忆。她的年轻美丽使他惊奇得哑然失语,让他这位古稀之年,白发苍苍的老人有想法而无所作为,就连站起来像以往入宫的妃子一样,近距离端详一下、触摸一下她的能力都没有了。悲哀,像一座山峰压在了猎骄靡的心头。

“细君远来草原,为了汉朝乌孙的友谊,理所应当,请大昆莫不必客气。”此时,细君公主的话语应当是感情之间的委婉缠绵,可是她看到自己未来的丈夫已经青春不再,老态龙钟,她感到已经没有了人生爱情的希望。今后,自己除了是政治上的“砝码”,还能是什么呢?所以,随着心情的低落,她只有这样说,让眼前就坐的乌孙人和汉朝人都听一听,你们共同导演的“杰作”有多么的伟大!有多么的不近人情!

“公主远道而来,今后草原就是你的家,一切随意,不必拘礼,你还是回毡房休息去吧!”老弱的猎骄靡以一位长者的身份和蔼地说道。细君公主青春的身体激起他最后的勇气,他感到衰弱的心脏明显地怦怦直跳,在追忆着年轻时的涌动。

“谢大昆莫,细君退下了!”细君公主屈膝施礼后,缓缓地后退两步转身在众侍女的簇拥下走出大帐后,才听到后面传来张疆域“送公主——”的声音。接着又传来了请吃碰杯的声音。

走出大帐的公主,因为面对阳光,她用手在眼前搭起一个凉棚,犹如出水的芙蓉荷叶遮阳,本来安静的牧人们又一阵山呼海啸的欢呼在草原上回荡。后面二十四名宫女解开钱袋,把汉朝的铜钱作为纪念币向着两边的人群奋力撒去。牧人们举双手迎接着,一遍又一遍地高喊着:“柯木孜公主——,柯木孜公主——。”似乎只有这种崇拜的享受才能抵销细君公主这一次会面所引起的情绪低落。

“撒吧!撒吧!”行进中的细君公主低声的言语只有走在身边的阿依苏与哈尼姆才能听得见,因为牧人高亢的欢呼声压倒了一切,同时也压倒了她心中的苦楚。

撒吧!撒吧!在这一条铺着红毡的道路上,洒向人间都是爱。什么金银财宝?什么功名利禄?此时,面对欢呼的人群,面对善良无邪的千万双眼神,还有什么舍不得丢掉呢?她回了一次头,用赞许的眼光鼓励了一下笑着撒钱的宫女们,激起了她们更大的疯狂……。

在欢呼声中,在“柯木孜公主——,柯木孜公主——。”喊叫声中,在鼓乐口哨声中,细君公主回到了自己的大毡房,也不用宫女们的伺候,甩掉鞋子,也不换衣服,把自己重重地摔在昨晚睡过的软塌上。刚才还是喜笑颜开的宫女们一个个摸不着头脑,拘谨地站在一边不敢放肆。只有阿婵走近前来坐在她的旁边,用手背试了试额头,刚想说什么?就听到细君公主说道:“我没有事!”接着毡房内又出现了一片寂静,与毡房外沸腾的情绪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公主姐真是大姐大,见了大昆莫和那么多的王爷,居然不害怕,我……。”枕边悠悠响起了阿依苏的声音。毡房内还是一片寂静。

“公主姐,我都吓得尿裤子了。”这一句话比刚才的声音还小,除了公主、阿婵和阿依苏自己谁也没有听见。

“啊……。”细君公主一下子坐起身来,看着阿依苏咯咯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又说道:“都换掉衣服吧!”

“派人守着门口,任何人不准进来!”爱发号施令的阿婵又严厉地吩咐道。

细君公主带着阿依苏向幔后走去,意思是让她换上自己的内裤。当公主知道不是这么个事的时候,笑着戳了阿依苏一指头骂道:“你个小妮子,还敢来骗我。”

幔外的阿婵听到此话后,喊道:“菊花、荷花,你们几个过来,小妮子今天胆敢欺骗公主,我们胳肢她。”

顿时,毡房里笑声,求饶声响成一片,迎合了外面热闹的场面。就连细君公主也不顾自己的身份,在阿依苏的身上抓挠了两下。一群天真的同龄人,在阿依苏的导演下,又演绎了与昆莫大帐以及外面不同的热闹场面。

“阿依苏,今天公主面见大昆莫很成功,我们喝酒庆祝一下吧!。”这是阿菱怂恿鼓动的声音。

“哈尼姆,吩咐后厨上菜,他们王爷们吃肉喝酒,我们也举杯庆祝!”笑够了的阿依苏高声说道。

“好的,我去了。”哈尼姆站起身来正要走,又听到阿依苏问道:“后厨的人换了几个了。”

“小王子才给了六个人,我把主要岗位上的人都换了,剩下的四人再慢慢物色吧!”哈尼姆说完,阿依苏点了点,挥了挥手,意思去办事去吧!

一会儿,酒食齐备,她们摆上从东方汉朝带来的酒器和筷子,二十多位闺阁的丫头们躲开喧闹,像阿依苏一样盘腿坐在花毡上,藏在大毡房内身心放肆起来。此时,细君公主端起一樽酒说道:“细君无能,一路千里迢迢,风餐露宿,全靠诸位姐姐照顾,今日敬酒一杯,聊表谢意!说完举杯过头,仰脖喝下。

“不要,公主,我等伺候公主,理所应当,能与公主同经风雨,是我等的福分,愿追随公主地老天荒。”荷花等人带着感情七嘴八舌地说着。

“今天,我已经顺利到了乌孙草原,大家已经看到这里的情况。如果你们有愿意回家乡与亲人团聚的,我劝你们早些做好思想准备,我会上表朝廷,说明你们已经尽心完成皇命,免你们无罪,回到故乡孝敬父母吧!”细君公主眼含热泪说完又想端樽,被身边的阿婵阻止了。

“公主放心,自从长安跟随公主以来,一路看到公主为了皇命吃尽苦头,同时也看到了公主高尚的品德,我愿随公主终老草原。”受到公主情绪感染的荷花哽咽地说道。

“公主放心,我们愿随公主天涯海角!”几十名宫女接连说道。在同样的民族,同样的事,同样的情,同样的历程为了同样的使命,建立起来的一个女人共同体,自今天起在草原上开始演绎有文字记载的生命春秋。

几杯酒下肚,众位丫头们的情绪活跃起来了,说的,笑的、附耳低语的,大声指责的,在今天万座毡房热闹的草原上又增加了一处热闹点。

“你们看清了这座大毡房的底座了吗?”阿依苏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题。听到问话的宫女们纷纷转过身去看毡房的底座,有一位宫女用手掀开底座上的花毡,露出了银白色的座墩。

“这是什么东西?”阿婵惊奇地问道。

“这是白银做的,是大昆莫专门给公主做的。”阿依苏兴奋地说道。

“哦……。”众女惊奇道。

“你们看到毡房上面的轮毂吗?那也是白银做的。”阿依苏依然兴奋地说着。

“哇……。”众女纷纷仰脸观望。

“你们知道这座大毡房周围有多少骨架吗?它用一百八十五棵小松树支撑而成,而且每根骨架的中部都裹着金纸。”阿依苏继续说道。

“哎呀!”众女赞叹道。

“这座大毡房的身价,在我们草原上就像你们汉朝的皇宫一样。”阿依苏自豪地说着。

“对、对……。”众女点头道。

“来,姐妹们,我们为公主在草原上有这样的大毡房而庆贺!”豪爽的阿依苏举樽煽动着。

“来、来……。”众人附和着,就连公主也举起樽来了。

在阿依苏的鼓动下,几个人又喝了几樽酒,忽然气氛又冷却下来了,有些人眼含热泪,有些人低声暗泣,像是感慨一路的艰辛,又像是触动了心底怀旧之情。

“公主,今天是高兴的日子,给我们唱一曲吧!”阿依苏央求道。

“唱什么呢?扬州的词曲肯定不适应了,想……。”细君公主说道。

“你就随心所欲吧!你唱什么,我们听什么!”说话的阿菱把琵琶递到了公主的手里。她调了调琴弦,纤指轻拨,随着乐声渐起,公主展开了歌喉……

风,你是草原篦梳,我,在这青青的寰宇,不想歇息,只想与你雀跃。女儿,心中的歌,别哀怨,向往,伴我低吟浅唱。

雨,你是草的青丝,我,缠绕于你的叶尖,不敢亲吻,只求湿润心房。女儿,流浪的心,别孤单,有雨,你就会有希望。

雪,你是山的银烛,我,匿藏你的微温里,不想自焚,只想与你依偎。女儿,一抹晚霞,别骄傲,靓丽,落下后是惆怅。

月,你在故乡明亮,我,仰望淡淡的光华,不敢奢望,只想别离忧伤。女儿,寂坐毡房,别沉默,酒壶,滴下的是诗行。

“小王子军须靡求见公主!”大毡房外面传来张宝的声音。不是里面的人没听见,而是感觉他来的不是时候。

“小王子军须靡求见公主!”外面又响起了张宝的声音。

“公主休息了,转告小王子明天再来吧!”阿婵像是传话,又象是对张宝早晨不理自己的“报复”。说完话后,洋洋得意的神色被阿依苏看出了一二。

外面的声音没有了,阿依苏笑着挪到了阿婵的身旁说道:

“我听说张宝……。”阿依苏故意欲言又止。

“你说的什么?”阿婵听到张宝的名字,激灵一下追问道。

“我明天给你说,现在不说了……。”阿依苏故意转过脸来。

“你说张宝什么?”阿婵还在追问。

“我说张宝可能看上……咱们先伺候公主,明天我给你说吧!”阿依苏故意不说。

“你说他看上谁了?”此时阿婵追着不放。

“他看上我们的……可能看上了……”阿依苏一个劲儿的卖关子,故意激起阿婵的情绪。

“他到底看上谁了,我说今天早上……,你给我说。”阿婵抓住阿依苏不依不饶。

“你去问他呀!你去问你的心上人啊!”阿依苏此时一脸认真。

“好吧!你不说,我最终会知道的。”阿婵站起身来找鞋子,欲向大毡房外面走去的时候,阿依苏笑着又给公主耳语起来。

“小王子军须靡有物品呈送公主!”外面又想起了张宝的声音。

“接收过来!”细君公主笑着说道。

“呈上来?”阿婵大声说话的同时走出了大毡房,一把抓住张宝的衣服问道:“你到底看上谁了?”

“我……我……。”还没等张宝弄清怎么回事,阿婵一个转身用头顶着张宝的胸部,把他顶进了大毡房,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了他的身上。

“哈哈……哈哈……。”毡房内的人看到此景笑作一团。

“阿婵,快把物品呈送上来!”细君公主笑着大声说道。

利用阿婵给细君公主呈送物品的时机,张宝落荒地逃走了。公主接过一看,是汉朝今天上午所送的礼单,猎骄靡说话无疑是算数的,这一大批物资细君公主有了分配权和使用权。

细君公主看完礼单,笑着对阿婵说道:“你上了阿依苏的当了。”

“你……你……阿依苏。”如梦初醒的阿婵上来就想与阿依苏厮打,阿依苏连连摆手示意停下。

“我没有说什么呀!”

“你怎么说张宝看上谁了?”阿婵指责道。

“我说他看上谁了吗?”阿依苏反问道。

“他到底看上谁了呢?”阿依苏追问道。

阿依苏摆摆手,神秘地示意阿婵靠近一些,伏在她的耳际悄悄地说道:“他看上我们的阿婵了!”

“你……你个小妮子整天的算计我,今天看我怎么收拾你!”如梦初醒的阿婵动起手来,笑着与阿依苏对着胳肢起来,众女们用笑声起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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