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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传下诏令,都护军近日开拔,他要亲自赴细柳营,检阅全军并为官兵送行。他还批准靡诺和甘万年各两千人编入都护军,两人分别担任西羌营和北地营的统领。诏书还要求北地营提前到达武威郡,清剿流窜到那里的不明身份的匪徒,为大军西行扫清道路,然后一起开赴西域。诏令还要求三公九卿要把都护军西行当作目前头等大事来抓,为甘陈二将军和全体将士开方便之门,任何人不得耽搁或阻挠,否则从重处置。
甘延寿笑逐颜开,忙来忙去,大事小情,不厌其烦。看到他这样,陈汤心里也暗暗高兴:甘万年来了,未尝不是我的一个好帮手。只是他见了公孙扶礼也进了营地,就生起了一股火,总是翻着白眼看他。公孙扶礼也知趣,整天待在甘延寿的营帐里不露头,低三下四地服侍甘延寿。有好几次甘延寿跟陈汤提出,看着丞相的面,咱们给公孙扶礼安排点事儿做,都被陈汤借故推托了。陈汤想,给他安排点事儿做?老子想让他上西天!
都护军营地门前车水马龙,西征的物资源源不断地送来了,兵器战车牛马骆驼,各种辎重都汇集在细柳营。甘延寿也亲自上阵,一一清点,造册登记,每天忙的得不亦乐乎。各种送行的活动一个接一个,让甘延寿和陈汤应接不暇,后来,他们决定除了朝廷正式安排的外,一概不参加,想得到一两天的清闲。可是,这一天,他们接到了一个红红的帖子,打开后,二人对视一下,还非去不可:刘更生邀请他们去灞水边钓鱼。
甘延寿说,人家博士相邀,那是抬举咱们军人,赏咱们都护军的脸,咱们也得郑重其事,积极配合,正副统帅一定要去。陈汤同意,不过,他笑了笑,心里没大在意。待到要出发的时候,他才品出来这里面似乎有点意思:
“嗯?请咱钓鱼?不晌不夜的,钓的是什么鱼呢?”想了想后,他又摇了摇头,“唉,还真不晓得这位腐儒的雅趣里包含着什么鬼主意?”
甘延寿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牛车,他和刘更生坐在上面,摆弄着鱼竿,交换着钓鱼经,有说有笑,任凭老牛慢悠悠地走着。陈汤今天是骑着西骥来的,他可受不了他们二人的慢节奏,于是,双腿一夹,西骥一溜烟地就跑到了河岸。
长安城外的灞水边,一行行地柳树低垂着枝条,保留着夏日里婀娜的风姿,但是树叶早已青黄,摇摇欲坠,只怕再有一场风雨,它们就会败叶遍地,那会让多情的人们伤感的。所以,这样的时候,游人自然稀少。
不过,今天,万里无云,太阳刚刚升起,就释放着温暖明媚的光线,照射着深青色的河水。没有一点风,水面上也是一点涟漪都没有,也看不到鱼儿的踪影。
一到河边,陈汤就把匆忙地放下鱼竿,安上鱼饵,把鱼钩抛进了水中,漫不经心地看着水面。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心思钓鱼,于是,坐在岸边猜想着,刘更生此行肯定有什么特别的意图,想了许久,也找不出满意的答案。他往身后一望,老牛车吱呀吱呀地才过来。刘更生和甘延寿到了水边,先是不慌不忙地拴好牛,撒好了草料,然后重新绑好了线和钩,选好了鱼饵,找了一个水湾后,轻轻地抛竿,接着就是静静的等待了。
陈汤这面好长一段时间,鱼漂一动不动,水面上联一点涟漪也没有,他觉得眼睛累了,索性一仰头,躺在了草地上,望着青天,数着飞过的白云。接着,他又想起甘延寿吩咐给他的事儿,给都护的坐骑起个名。那是一匹深黑色的高头大马,是日行千里的宝马,叫什么好呢?什么骅骝啊,什么追风啊,用得多了,也就变成俗名了。今天在灞水钓鱼,对!就叫“骊霸”,俺老陈就是要给甘延寿补点霸气,壮点气势——就这么定了,待会儿就告诉他。
正在这时,就听到甘延寿和刘更生那边频频传来起竿的声音,他一看那二位接连钓上了几条小鱼,估计连连二两都不到,陈汤也懒得去看。
“子公,讲好了,今天的晚餐,要靠自食其力,只得用这鱼儿来下酒。”刘更生冲着陈汤吆喝。
陈汤看了看穿在柳条上的那几条鱼,有些不屑。
“呵呵,真是委屈两位大将军和大文人了!可惜你们做不了姜太公,这条河里钓不出什么大鱼来。”
陈汤仔细看了看那边,原来那二位是在用短线小钩在近处钓呢,怪不得鱼那么小。于是,他改换了长线大钩,挂上了一个大面团,使劲一甩竿,扑通一声,一下子抛到远处深水里,。
“你们就等着吃大鱼吧!”那两个人对视了一下,笑了笑,没有言语。
太阳越爬越高,刘更生和甘延寿还是接二连三地上鱼,而且个头明显加大,甘延寿不得不爬上树,折下一根更粗的柳条来串鱼。
陈汤一看,有点着急,自己一条鱼也没有钓上来呢。于是,他也把鱼钩甩到离岸较近的地方,焦急地等待着。
那边,一条大鱼上钩了,刘更生站起身来,擎着小鱼竿来回溜着鱼,水面传来呼隆呼隆的声响。陈汤站起身来向那边望,那条鱼很有劲,一会儿露出水面,一会儿往深水里扎,一会儿又斜着冲,就是不肯就范。刘更生不跟他较劲,不慌不忙,一会儿收,一会儿放,悠然自得的。几个回合之后,终于看清了,是条大鲤鱼。它早没有了脾气,张着嘴,鼓动着两腮,露着白肚皮,飘在水面上,乖乖地被刘更生拉上岸来。这条鱼足有三斤多重,不能串在柳条上了。于是,甘延寿从牛车上取来鱼篓,把鱼放进去,然后往水里一按鱼篓,只听鱼儿扑通扑通的打水声。
“子公,你得多努力了!钓不着鱼,到了晚上,你可只有喝鱼汤的份儿了。”
陈汤的脸色有些难看了。他见那两人频频起竿,自己却总不中鱼,一下子变得更急了。索性把鱼钩换了个最大的,包上大鱼饵,抛到更远的深水处。
可是,鱼漂仍是纹丝不动,陈汤又不停地调换着地方。
太阳快要落山了,可是鱼漂还没有给陈汤像样地动弹两下,他彻底气馁了。于是,他又把心思投向了军务,开始盘算晚上回营地后,该如何编制皇上检阅时队伍行进与表演的计划,一时间又陷入了长考。就在这时,就听刘更生大喊一声:
“咬钩了!”
陈汤没有在意,继续着自己的思路:明天选拔仪仗队,要选大个子的。
“子公,你那边咬钩了!”
陈汤赶紧回头一看,鱼漂都没有影了,赶紧抓住鱼竿往上提。唉,怎么提不动呢?这条鱼有那么重吗?哟!是条大鱼。
“上大鱼了!上大鱼了!俺老陈也钓着一条大鱼啦!”兴奋得陈汤使劲往后拉,鱼线一下子绷得很紧。
“你先别着急吆喝!松一松线,让鱼遛一遛。”刘更生喊着。
“我怎么能不吆喝呢?你就等着我气你们俩吧!”陈汤得意地回复着刘更生。这面,他和大鱼陷入了一场拔河之中。双方僵持着,大鱼跳出水面,想挣脱鱼线,使劲地往深水里扎。陈汤当然不答应,继续往岸上拽。刘更生和甘延寿也放下了鱼竿,观看着这场恶斗。
没想到,陈汤一使劲,那条大鱼也用力往相反方向一挣。就在这时,只听咔嚓一声,鱼竿断了!眼看着大鱼拖着那半截鱼竿往水里去,陈汤猛地一扑,想抓住鱼竿,可脚下一滑,扑通,他扑进了水里。
甘延寿和刘更生使了很大的劲儿才把陈汤拖出来。没有喝几口水,可衣衫全都湿透了,冷得他上牙打着下牙,浑身直哆嗦。
“哼哼,俺老陈闯荡江湖,还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呢。好一个子政,你看我这样,是不是可觉得满足了吧?”
甘延寿在一旁只是一直在笑。
“子公啊,钓鱼也像用兵的,里面也有道理。你若不记取这次的教训,以后可要有真正狼狈的时候啊!”这回刘更生可是一本正经地在说。
陈汤提着那半根鱼竿,呆呆地站立了半天。
“子政,都有哪些教训啊?”陈汤也一本正经地问。
“《论语》说‘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荀子说‘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刘子说‘陈汤可成大器,尚须雕琢’,等等。”
“好你个刘更生!还做起圣人来了。”陈汤做了一个诡异的表情,“现在,我正式宣布,从即日起,作废陈汤语录一条。”
“什么语录?”连甘延寿也很感兴趣。
“是啊,刚做了将军就有了语录了。说一说!”刘更生也跟着凑趣。
“白面儒生,不谙世事,志大才疏,全无用处。”陈汤又是一笑。
刘更生既不喜也不恼,而是扭头看着甘延寿:
“甘将军,你看到了吧?陈汤他有进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