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朵孤身一人又来到当铺坊。小厮一见,马上迎进屋坐下看茶。还没坐稳,李管事就急急进屋,连连道:“公子真君子,这么准时。”

木朵扬了扬眉,不服气地问道:“没人抓本公子?”

李管事赶紧拱手一揖,“公子见笑,那日是本管事的唐突了,冒犯了公子,请公子见谅。”

木朵见状,也不为难李管事,缓缓从怀中摸出匕首,静静地看看,眼中的不舍很明显。

良久,她狠狠心,闭眼将匕首交与李管事,顺手又抹抹眼角。

从坊间出来,她的眼中空空无一物,差点晕倒。

看看马背上沉沉的包袱,木朵的心如刀割。她原以为把匕首当掉,她就能解脱,不想,心中却更难受。

牵着马,她慢慢地向霓裳坊走去。那日的小厮见了,直接就让她进了坊。

牵着马匹进入李木子小院,她一不留神差点踉跄倒地,幸得院中道旁栽有大树,她一把摸到才没有触地。

正扶着树干喘息吐气,就听室内叮叮咚咚琴声又起,木朵向屋内喊了一声:“李琴师……”李木子就又慌慌张张地出屋,见她喘气,忙令青儿看茶,他自己不及穿靴就迎木朵进屋。

进了屋子,木朵就倒在了榻上。李木子被吓了一大跳,她却摆手说:“不碍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在榻上躺了一会儿,喝了几口茶,木朵舒缓了心中那口苦闷之气,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满脸惨白。

李木子见状,很惊异,不知出了何事,惶惶然跪坐着。

木朵等青儿出去端茶水的功夫,定定地看着李木子,苦着声气说道:“我想拜托琴师一事……但不能告诉任何人……你能不能答应?”

“公子但凡吩咐,一定不负所托。”

木朵又吸吸气,幽幽道:“我是一匈奴女子……名木朵……到长安……寻亲……如今亲人不见……我要你帮我……你愿不愿意?”

李木子每次见木朵就觉得怪怪的,心中一直就不安,等她如此一说,才恍然大悟:是姑娘才对。他点着头,赶紧道:“愿意,姑娘请讲。”

木朵又歇歇气,交代他诸般事项。

李木子听了很吃惊,苦口劝她不能如此做事,可木朵坚持,李木子看木朵那憔悴模样,心一软,就依了她。

木朵见事情安排妥当,提着的气一松,人就向后倒,瞬间就晕了过去。慌得李木子赶紧喊来青儿,将姑娘守着,他则急冲冲地外出请郎中。

郎中摸了摸脉,摇头道:“姑娘是急火攻心,一时晕倒,不碍事,休息休息,补补身子就会好。”也没开汤药就离开了。

木朵醒来已是申时,躺在榻上茶水不思。

正悲哀间,院内传来大呼小叫的女子声音:“李琴师,你是怎回事?你不能随随便便就将阿猫阿狗似的人弄到院子里住!院子里住着姑娘,坏了姑娘们的身子,仔细你的工钱!”正说着,木朵就见一位身着鲜艳红衣的女子踏步进了屋。

红衣女子约莫三十五六年纪,擦了一脸的胭脂,头上的簪钗颤颤巍巍抖动不止。女子一边说,一边用手捂着口鼻,好像屋内瘴气很重似的。

李木子赶紧给躺着的木朵做介绍:“此乃坊间管事琴姑。”又向琴姑说道:“这就是我那日所说的匈奴琴师,琴音了得,无人能及。”

能被李木子称说琴音了得,这人本事也不小,有些不屑的琴姑瞄了一眼躺在榻地上的木朵。

榻上明明白白躺着一位美女,这呆人却说是琴师!此女虽容颜苍白,却楚楚动人;眉目毓秀,人见人爱,为何要女扮男装?琴姑心中虽有疑问,却没出声,只意味深长地看着木朵。

木朵见琴姑直视她,就勉强坐了起来,断断续续说道:“我……就是暂时……在李琴师这里……休息一下……请姑姑放心……我很快就会离去。”

琴姑见姑娘作答,就又细细地端详了木朵的颜容身段,啧啧称奇,眉眼满是笑:“难怪姑娘要女扮男装,如此人物,倒可到我们坊间谋生,何必在外风餐雨露,坏了身子?”

木朵提了一股子气,悠悠地说道:“我如今有一事……还没办好……等我办完了……再与姑姑商谈此事。”

“好!我就等姑娘这句话。”

琴姑笑着转身,就吩咐青儿仔细服侍,又宽慰木朵:“姑娘多歇息一会儿,病好了再走不迟。”

见木朵脸色倦怠,她就讨好地说:“姑娘休息,我就不打扰了。”琴姑自带着人离去。

到了戌时,木朵执意牵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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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顿站在马厩里,拍着大马身子,一脸的愁容。

那夜,一曲哀怨之琴音从木朵房内传出,凄凄婉婉,催人泪下。

莫顿听得心惊肉跳,李敢听得肝肠寸断,两人本来一起喝酒,听了乐声,知木朵哀伤之极,担心姑娘心性有变,两人放了酒碗就朝姑娘房间跑去。

还没到门前,乐声就停了,木朵的嚎啕大哭就破窗而泄出,滔滔不绝,等到子夜,啜泣声才止。

此后,木朵去了两趟长安,这几日,居然很安静,虽郁郁寡欢,却也不出门,连琴也不拨了。莫顿就担心这傻妹妹又干傻事,心中紧绷的弦就没松过。

“公子,有客人来访,管事的请公子和木朵姑娘前厅叙话。”

莫顿一脸诧异地望着木木然站在身边的木朵,“是魏老爷?”

木朵一脸无知地回看莫顿,摇头不知。

到了前厅,莫顿见一高冠青年男子坐在厅内,和管事的正在喝茶。

莫顿向前施礼,“见过管事老爷。”

管事的看了青年男子一眼,就笑眯眯地看着莫顿,问道:“你们是否在找陈霍?”

莫顿有些不信,看着木朵,木朵也惶然,两人面面相觑。莫顿急忙上前一步,“你知道陈霍?”

青年男子一身青色宽袖大袍,眉眼和善,笑了起来:“我乃陈霍弟,名陈炎,陈霍远去西南夷,要数月才能回来。临走前,交代我,如有人找他,可询问是否子瑜前来,如是,就是炎弟嫂子,令不可怠慢。”

他起来躬身行礼道:“请问,谁是子瑜?”

莫顿高兴至极,转身就拉上木朵,看着陈炎,眼中放光,喜悦的声音在厅内回荡:“她就是子瑜,她是女扮男装!”声音之洪大,惊得管事的一口茶喷了出来,看见失礼,赶紧令侍女擦拭干净。

就这会儿功夫,莫顿已是喜极,回头看着木朵,“木朵,看看,陈霍他没骗你,我们终究找到了!大祭司和父亲也该宽心了!你也不必寻死了!”说完,就向着西方跪下叩了三个响头,抬头处,眼内明明有泪光,硬是被憋了回去。

木朵不停地抹眼泪,“哥……这下你……可以放心回家了……家里嫂子……恐怕已经生了……还不知道是男还是女……”

莫顿喜上眉梢:“男女一样,我都喜欢,我都喜欢。”

陈炎上前施礼,“既是子瑜嫂子,我们想今日就接回长安家住。”

“好,好!”莫顿喜笑颜开,很是高兴。

离去时,莫顿请管事的告知去长安办事的李敢公子:多谢照顾,来日报答。

一盏茶的功夫,三人就打马离去,然后一同来到一条小街,寻到后大门处,入门,过小径进入一院落。

莫顿不识汉字,只模糊记了街道,见陈府还算小户人家,很满意木朵有了稳固的归属。没见到陈霍父母,莫顿询问了陈炎,陈炎道:父母在老家巴地,不在长安。

一早,莫顿就在门外叫醒了木朵:“我昨晚一宿没睡,既然你已找到陈府,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以后见着陈霍不要耍小性子,好好过活。今后,说不定,我们还会来看你。今日,我就离开回去,你有何交代?”

不知何故,木朵的眼红肿着,肿得像桃,立时就伏在他的肩上哭起来:“哥哥……如今可……放心回家……木朵……此生……不知如何报答……哥哥的爱……”

“你是妹妹,有何报答的?”莫顿生气了,木朵也停了哭声。

两人到隔壁叫醒了陈炎。

等陈炎起床洗漱后,莫顿拜谢陈炎。陈炎拿出黄金,“此为陈霍感谢照顾之礼,莫顿大哥一定笑纳。”

莫顿来了气:“这是什么话?此物不能收!”

“是我说错了话,抱歉,抱歉!此乃汉家规矩,乃娶亲之礼,莫顿大哥必须收。”紧张的陈炎赶紧换了说法,连说话的腔调也变了。

莫顿坚决不要,木朵不干了:“哥哥不受,妹妹就不嫁陈霍,跟着哥哥回大漠!”

“你回去?不是送死是什么!”

“死就死,怕啥?我也死了一回,再死一回也好!”

见倔强的木朵泪珠滚滚而落,莫顿只有收下金子,牵马带着满满的物什出城,依依不舍离去。木朵送至城郊外,泪眼模糊,眼见莫顿身影在西北方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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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讨霍去病的年龄。《史记》言:“是岁也,大将军姊子霍去病年十八,幸,为天子侍中。”按汉军编制,去病从军前为天子侍中,从军后为剽姚校尉,因此,第一次从军(元朔五年)就应该是校尉。本书根据较早版本认为霍去病应该在卫子夫被敕封为皇后(元朔元年),年十八被命为天子侍中来认定其年龄,与现在普遍认为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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