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五月的夜晚仍然冷,厚云盖地,大地漆黑,遬濮王在帐前草地上,点燃篝火,设全族大宴谢别欲东归的大祭司。

周围是热情洋溢的族人,眼前是越烧越旺的篝火,看看母亲王妃那微笑的眼,再看看大祭司那慈爱的脸,木朵少有地没了那常常萦绕眉际的哀愁,一脸的欢喜,喜滋滋地端着一碗酒,走到师傅面前敬酒。

大祭司一脸的笑意,一双眼爱抚地看着木朵,很心疼地说:“你酒量有限,就免了吧。”

“那给师傅弹奏一曲,就当献酒,好不好,师傅?”木朵眼中没了往日的忧愁,在祭司面前就像祭司的女儿一般撒娇地说话。

“也到了辞师的时候了,就你拿手的弹一曲吧!”

木朵去到篝火边,面朝上座的大祭司和遬濮王,盘腿而坐,调试弦音。

众人安静了下来。

这是木朵拜师以来,首次在众人面前演奏,大家都想听听木朵琴艺如何,是否有大祭司和莫纳的水平。

全场一趋安静,木朵就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看无边的墨黑夜色,再看看经历一冬苦寒的一双双渴望眼眸,眼一闭,手一动,一曲悠悠荡荡的《草原夜色》飘然而至。

如籁之音,随风而至;低回婉转,余音徘徊;寒风切切,心意绵绵……

余音飘远,众人竟听痴了,好一阵才大喊:“好!”

莫纳静静地看着篝火边的木朵。

因明日王爷和师傅远行,木朵今夜特意打扮了。

她穿了一身大红绸缎长裙,梳了细细的长辫,头上带了王妃送的齐额的珠串,那正中的血红珠子嵌在眉宇间,灵动跳跃,让人心旌悦动。珠子下木朵一双明丽眼眸,随火焰闪亮;无数发辩飘动,人彩飞扬如仙。

莫纳看得痴,竟自顾自地一碗一碗地喝酒。

莫措看木朵没有起身,就跑过去,拉起木朵,兴冲冲地喊道:“真好听,你可出师了!”

“嘘——小声,这曲子是莫纳的,我可比不上师傅和莫纳。真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是莫纳,莫纳才是真正奏乐编曲歌唱的大家。”

“你也不错呀!”莫措热情地说道。

奶奶和王妃均高兴,看着木朵笑,难得王妃还微笑着朝木朵点点头,很满意她今夜的琴音。

听到众人的掌声,木朵乐悠悠地含笑望望莫纳,正碰上莫纳那一直不动的眼神,木朵心中一愣,赶紧闪了眼光,瞧向座上的师傅。

看着师傅那满意的脸色,还有一直疼爱的眼神,木朵舒心地向师傅做了一个可爱的花脸,然后和莫措一起,跑到王妃身边,扶着王妃肩膀看莫纳吹笳。

看着今夜没有一丝忧伤的木朵,大祭司眼神很复杂:既高兴,又叹息。遬濮王却眼带愁容,忧愁满目。

莫纳的笳声一落,众人意犹未尽,木朵也双眼放亮。环顾四周,见师父复杂眼神看着莫纳,她忍不住心中的感激,又跑回师傅身边,向师傅敬酒,还是喝了一大碗酒。

莫纳双眼看着木朵,走到大祭司桌前施个礼,说道:“师傅东去,我也奏一曲送师傅。”

用了木朵的胡琴,莫纳盘腿坐下。

场地静了下来,胡琴音飘荡,莫纳边奏琴,边深沉地歌起来:

美丽的草原多辽阔

我思念的姑娘

你可知道

你像那灿烂的太阳

占据我的心

……

草原的夜色多美丽

我思念的姑娘

你可知道

你像那洁白的月亮

照亮我的心

……

歌声雄厚温润,回旋草原,有男子爱慕的女子已经羞红了脸,低下了头,而那男子却张扬地看着那女子……

草原歌唱男女求爱的歌很多,只是,莫纳唱起来更是情意绵绵,令人动容。

莫纳双眼一直悠悠地看着木朵。木朵本仔细地倾听着莫纳的琴音和歌声,品味歌中意蕴,无意瞟了一眼莫纳,却见莫纳看着她,双目触碰,木朵就移开了眼眸,低了头。

大家要求再听,莫纳就又唱了一曲:

我的琴声飘荡在草原上

我思念的姑娘

你为什么不动心

……

我的思念徘徊在原野上

我想念的姑娘

你何时能来到我的身旁

……

大祭司点了头,又摇了头。王妃一会儿看看莫纳,一会儿看看木朵,轻轻摇头。

大家起哄,继续要听莫纳唱调,莫纳却改了行头,吹起了胡笳,还令莫措敲了鼓。

一听到激荡的鼓乐,不少青年男女就站起来,跟着鼓点跳起来,将一切烦恼、一切忧思置之于脑后,热情似火地围火舞起来,蹈起来。

鼓声激荡,笳声悠长,草原寂寞,乐舞解忧。

终于,木朵隐了脸上的笑容,独自悄悄走开,远离喧嚣热闹地,痴痴地望着东南天际:那是长安的方向,更是思念陈霍的方向……

黑暗中,躺在床上的木朵久久没有睡着,正翻身间,就听莫措叹气的声音:“看来,莫纳是真的爱你。”

“我心中只有陈霍,装不下别人,你劝劝莫纳吧。”

“那陈霍是不是出事了?为何一年了,他都没来?”

“我相信他,他不会有事!”木朵根本不敢想象陈霍出事了,后果会怎样。

眼前飘过陈霍那自信的笑容,她的心中就一直喊着一个声音:他有事耽搁了,他没事!但,想到浑邪王所说,还是担心他。她心中虽七上八下,但心中只有陈霍,没有别人却是事实,“你还是劝劝莫纳,让他想着其他女子吧。”

“他其实知道,可还是这样……只有由他去了……”莫措含含糊糊地睡了。

木朵心中不想伤害莫纳,可也不知道如何劝莫纳回头,左右为难,一夜都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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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的草地上,大祭司和遬濮王打马一起北上参加单于王庭茏城大会。两人边走边说话。

大祭司感慨道:“木朵如今已是草原匈奴女子,胡琴弹奏如此,美矣!她可以出师了。不过,她的诊脉却是极差,只学了一些毛皮,无法精进。莫纳音律很不错,可惜在大漠无用武之地。”

遬濮王一脸愁容,忧心忡忡道:“这陈霍一日不归,木朵在草原都面临险境,我真恐到时有负所托。”又深深叹息:“我也知道莫纳喜爱木朵,可这木朵整日只想着陈霍,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况且,木朵不进王庭,无人能守住她不被抢走。”

“那陈霍怕是已死,可这木朵就是痴心,不嫁浑邪王,却不好办。”

“祭司之言差矣,那陈霍一人远行遇害有可能,可他有同伴一起归汉,两个大男人还会遇险?我不这么认为,不过,匈汉交恶,行程恐耽搁才是有可能。”

“不管如何,那陈霍没来,这木朵都处在危险之地,久而久之,必然会有变故。”大祭司也忧虑起来。

“祭司所言极是,当日在下承诺那陈霍照顾木朵,可这陈霍久不至,这收留汉女的罪名迟早会传到王庭去,我已违匈奴之律令,本就不好办,可木朵怎办?她那意愿很坚定,恐改变不了。连浑邪王都听到了风声,其他王爷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大祭司抬头看看浓云弥布的天空,也叹气:“事在人为,尽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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