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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非常丑陋的人,枯黄虬结的头发如钢针一样胡乱的被一个钢丝发箍框在脑后,黑粗的眉毛差一点就从中间拧到了一起,脸上的沟壑坑洞就如同县城年久失修的马路,一半干燥起着皮屑,一半油腻冒着脓头。
要命的是,她居然还擦着油腻泛光的口红,那模糊参差的边界足以逼死强迫症患者。
她接过许离手中的票根,眼睛就像扫描仪一样,上上下下的往死里看,仿佛能在这张小小的票根里读出天书。
许离经历了刚才的惊吓,好不容易心有余悸的走到出口,结果还被检票员拦住,他简直都快骂出来了。
但是这个检票员却完全不理会许离急切的心情,左右上下仔细的翻看着小小的票根,许离刚想侧着身子从她边上逃脱,她麻利的一个反手撸住了许离。
恍惚之间,许离竟然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和她目光交汇之处,仿佛盛开出许多小心心,一时间竟然舍不得收回目光。
但是检票员只是将票根塞回了许离的手中,就若无其事的转过了身体。
许离竟然舍不得扔掉这个票根了。
走出火车站,他连连扇自己的耳光,这是单身太久了吗?竟然对着那么丑的检票员心生涟漪,不多抽自己几个耳光,真怕是中邪了。
小县城非常之小,这是一个因矿兴起,又因矿衰落的小城,矿山全面关停之后,镇上的人失去了昔日引以为傲的工作,纷纷外出打工,曾经繁华的小镇逐渐冷清,特别是入夜之后,除了忽明忽暗的路灯,大部分的楼房都是黑漆漆的,县城陷入死一般的宁静。
至于这个曾经因为矿业而兴起的小镇,为什么在短短几年间衰败得如此迅速,却没人能详细说明原因。
有人说是因为十八年前那一次的矿难,因为死亡人数太多,所以政府不再允许开采,像是许离的父亲,就是在那次大矿难中失踪的。
可是迄今为止,完全没有正规的报道说明这次矿难的死伤人数,事实上,除了自己的父亲失踪,许离再也没有听说过有直接或者间接认识的人,真正死于矿难。
也有人说是因为矿产资源的枯竭,可是这个小镇很多人都曾经是矿工,在他们的印象里 ,原来的开采计划曾经做到过2050年,矿产完全不可能这么早枯竭。
小镇上还有人传言一些灵异事件,那对于信仰无神论的许离来说,就更加不可思议了。
矿山关闭后,很多人都离开小镇外出打工,昔日繁华的山里小镇逐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被岁月的涤荡清洗,变得灰蒙蒙冷清清的了。
十几年的时间里,矿工家庭相继迁出后,小镇的几家大商场和其他机构相继倒闭,前几年地方上曾经红火过一段的房地产项目也不知什么原因,成了烂尾楼,前年,镇上最后一所学校也迁到了几十公里以外的市区。
现在镇上只有一些在这住了一辈子老矿工,还有一些矿山的留守人员,许离的妈妈不属于这两类人,她留下的原因,也许是还在等待十八年前失踪的丈夫。
十分钟之后,许离就坐着跑遍全镇不跳表的出租车回到了家。
推开门的瞬间,许离立即闻到了家的味道,厨房里满屋蒸汽,为了陪儿子去省城过年,妈妈提前准备了好多菜,临到出门还在蒸馒头。门边摆着两个超大行李箱,桌子上还摆满了用餐盒分装好的菜肴,各种各样的丸子、腌制鱼肉、干卤肉食、各式腌菜。。。
许离一边和妈妈打招呼,一边麻利捞起馒头夹上菜往嘴里塞,久违的家的味道,真香。
“洗手啊!”
妈妈依然是如此唠叨,许离长舒一口气,惬意的歪在了沙发上,开始环顾起许久没有回来的家。
一年没回来,家中虽然家具什么的都没移动,但是许离却隐隐约约感觉房间空气有些紧张,不过也许也是因为自己落枕了,所以看啥都觉得有些僵硬。
看了看表,离出发时间只有一小时二十分钟了,妈妈还在厨房乒乒乓乓的收拾,他懂事的将打包好的菜装袋,突然妈妈紧张的跑出来“别动那两个箱子!”
一向信任自己的妈妈竟然对自己有了防备,这可是爸爸离开之后的第一遭,许离眉心开始有了疙瘩。
不过紧张的行程不容许他多想,许离加快速度收拾着桌上的东西,飞快的,桌子都腾空了,他一边咬着热乎乎的大馒头,一边环顾这个曾经长大的地方,家里的家具因为他的长大而变小了,但是那种温馨的感觉,等等。
那种温馨的感觉怎么感觉不到了,不仅如此,高度近视的他此时才发现,对面父母的卧室和他的卧室都锁上了门,让只有一扇窗子的客厅显得格外昏暗,静下心来听,房间里还有细碎的脚步声,还没等他发问,妈妈脱下围裙走出厨房。
“这两间屋我租出去了。”
“好好的租出去干啥?俩个卧室都租出去了,你平时睡哪?‘
许离看着客厅角落里新添置的行军床,难以置信的问妈妈。
”快走吧,来不及了,我以后再解释给你听。“
将所有的包裹都递给许离后,妈妈示意他先走,自己则费力的拉起了那两个巨大的行李箱。
“你拿这些菜,这两个箱子给我。”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妈妈的声音突然变得陌生而紧张,因为不能回头,许离费力的转过身看了看客厅,茶几上还有一盆馒头和几盒菜肴,他正准备开口提醒妈妈,突然脖子后面的东西动了一下,许离的心脏猛的一跳,他恐惧地收住了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长大的地方。
许离家住在老式住宅楼的顶楼,又没有电梯,等了十分钟,妈妈才费力的拖下两个硕大的行李箱。
“这里面装的啥呀?这么沉?”
“哎呀,就是我的日常衣服用品,没啥要紧的。”妈妈嘴里说着不要紧,闪烁的眼神却始终不敢和许离对视。
“你走了,咱家房子咋办?”
“咋办?”妈妈疑惑的看向许离。
“不是租出去了吗?租客都不回去过年吗?水电你安排好了没?”许离尽量保持冷静试探妈妈的口气。
“哦,老住户了,他们会安排好的。“
一年前这房子还是妈妈独自居住,出租居然不和自己打商量,许离心里真还有几分不情愿,不过他们这小县城经济并不好,很多出去打工的家庭,房子都是空着的,减价都卖不出去,自己家里房子竟然还可以租出去,也算是很走财运了。
”妈,你帮我看看脖子,我落枕回不了头了。“
”这么快?!“
妈妈手里的箱子明显震动了一下,她惊恐的看向许离。
犹豫着将带着寒气的冰冷的手哆嗦着伸向他。
“你说什么?”许离的疑心更重了,他警惕的避开妈妈冰冷的手,顺带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脸。
快五十岁了,妈妈依然是三十多岁的样子,脸上没有皱纹,眼睛清澈明亮,头发乌黑没白头发,皮肤让人感觉很嫩很薄,薄得可以看到她皮肤下的血管!
“没,没啥,落枕是吧,捏捏就好了。”
迎接着他灼热而怀疑的眼神,妈妈的脸上霎时间变得苍白扭曲,她哆嗦着极力掩饰着慌张的样子。
许离本能的避开了妈妈的手,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明显,妈妈有些奇怪,甚至有些不像那个熟悉的身影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从一下火车就遭遇奇怪, 难道妈妈知道了什么?她是说什么事情这么快?
许离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前后联系一思量,他准备打个电话给老板,询问工作进展的同时,也想开解一下自己恐惧的情绪,直觉告诉他,必须要将自己的行踪告诉给一个靠得住的人。电话拨出的瞬间就接通了,仿佛老板就是在等他。
“路上看到啥也不要回头,坐上回程的火车就安全了。”
老板只说了这一一句话就挂了电话,等许离回过神来再拨打,那边竟然就成了无法接通了。
再度靠近老火车站,时间还是中午,但是火车站里已经几乎没人了,将近年关 ,一般只有回老家的,极少还有人往外走了。
许离突然有些想念那个检票员,她虽然丑陋,但是眼睛里却有着某种令许离依恋的安全感,他往大门的另外一边看了看,检票口形同虚设空无一人。
这时他才想起,自从火车提速之后,好几年火车站平时都取消列车车停靠了,检票口似乎从来没人检过票。
“啊!”妈妈的一声尖叫打断了他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