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即将被废弃的小站,如果不是春运大幕开启,大部分火车都不会停站。

清冷的冬日清晨,一切都像被冻住了,就连思维也如逐渐封冻的水喉,费力的拧开后,半响,才能艰难的挤出几滴水。

只有在绿皮车过站后,带来一阵寒风漩涡,卷起几个塑料袋翻在原地翻滚,才能为小站带来一丝动感的气息。

除此之外,就只有建国初期留下的陈旧斑驳的德日建筑,哑然的和枯黄大地僵持着。

在冰冷的铁轨外侧,这排五间的德日建筑瓦屋,只有中间这间最大的候车室还有点人气,其余的房间黑咕隆咚,堆满了杂物,不需要人为,时间就能令他们久远封存。

瓦屋墙上还是刮的那种上个世纪的腻子粉,墙面外挑的油漆窗框已经开裂剥落得看不出本色,布满尘土蛛丝的老旧玻璃窗,即使在大白天都看不清玻璃对面到底是人是鬼。

许离跳下火车,习惯性的回头看看,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这会是他的最后一次回头。

他看到身后,有两三个人和他一起在这个站下车。除了许离,还有一个衣着单薄的干瘦老头,一边走一边迫不及待的点燃了手中的香烟,旋即吭哧吭哧一阵掏心挖肺的咳嗽,似乎下一秒就能将肺给咳出来。

老头的身后,是一个裹着大棉袄、带着厚厚的雷锋帽,被超大毛茸围巾包裹得看不到脸的人,只能从她轻盈的脚步和充满时尚元素的大棉袄上推断出这是一个女孩子。

再后面,过去很多节车厢的远处,似乎还有一个人,还没等他看清楚,突然间,许离感觉后背有些发冷,不由得令他回过头来裹紧了大衣。

但是这种寒冷的感觉却没有因为大衣的扣紧而有所缓解,而是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深入骨髓,向全身蔓延。一眨眼的功夫,许离就感觉五脏六腑都给快上冻了,他的手开始不由自主的打哆嗦,脚也逐渐开始麻木。

他停下脚步,咬牙集中了一下精神,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刚才在火车上太暖和,一下子没适应外面的气温。

但是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第一感觉,因为他开始感觉到背后,从脖子那儿开始,有个小小的热乎乎的东西在扭动,每动一次,寒冷的感觉就减轻一点,但是一停下来,那种冷到刺痛的寒意又更加猛烈的嚣张反击。

他第一次感觉到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恐惧,思想还是你的,但是身体几分钟之内就逐渐开始不接受大脑调遣,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呀。

从火车上下来之后,其实只有一个狭窄的月台,走过月台就是候车室,穿过候车室就是一条曾经县城里最繁华的马路,按照原计划,几分钟之后他就能接到妈妈,然后一起回省城过年了。

但是计划没有变化快,现实中的许离很快就被突如其来的寒冷冻得几近僵硬,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睫毛都已经结冰,每一次呼吸肺里都被冷空气刺得钻心的疼痛。

脖子后的东西在和寒冷对峙了几次后,逐渐不再扭动,那仅存的一丝温暖感觉也逐渐消失,许离只能在倒地之前,舍死亡命的全力往前冲。

他想冲入候车室,隔着玻璃,他看到里面人影绰绰,也许那里还有几分暖气。

可是紧跑了几步之后他却发现,近在咫尺的候车室大门依然离他还有几步之遥,他的拼命移动,并未改变自己和目的地之间的距离。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发生了,许离发现自己无法回头了,脖子像是被什么神秘力量卡住,就连左右都无法转动。

还好,他的手可以动,他将行李箱移动到眼前,摸摸后背的包也还在。

但是,无论他如何用力,即使他感觉自己憋得青筋暴起,也看不到自己的肩膀。

许离慌了。

他奋不顾身的朝前方狂奔,但是无论他怎么跑,和候车室之间的距离却丝毫不见缩短。

更加恐怖的是,原本在他身后几步远的两个人,居然也没有因为他的止步不前而超过他,身后的脚步声依然清晰可辨。

哒啦嗒啦,是干瘦老头的脚步声,沉重而虚弱。

笃笃笃笃,是那女孩的,轻盈而坚定。

这两种脚步声始终在他身后几步远的距离响起,不急不慢,却总也无法走到近前。

许离耳边哄的一声巨响,眼前金星乱迸,十八年前那种撕心裂肺空虚的感觉又回来了,恐惧将他牢牢笼罩,幻觉间,他好像看到了六岁时候的自己,那种弱小无助,那种坚强隐忍,巨大的悲痛轰轰作响,他站在逐渐下沉的大地上,找不到一丝依靠。

他没命的往前狂奔,甚至忘了喊叫出声。

这时,他大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电光火石间,一股暖流流遍周身,许离三步并作两步冲入候车室,踉踉跄跄的一边喘着气一边掏出手机。

“干啥不接电话呢,回程票你到底买了没买啊?”

电话那头,老板一如既往的暴躁。

“买到了,我一听到就接了啊。”许离不愿意得罪老板,快过年了,年奖还攥在老板手里呢。

“你自己看看我打了多少个电话给你?明天晚上要加班呢,你赶紧的。”得知许离可以按时回程,老板连喘气的时间都没留给他,就径自挂断了电话。

手机上确实有着几个未接电话,下车前他还看了手机,之后手机明明就在胸前的大衣口袋里,在安静的小站,为什么没有听见铃声?

不仅如此,从下车到此时,手机时间竟然显示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了。

几米的路,他走了二十分钟?还是下车前看花眼了?

还有,为什么突然脖子落枕了?前一秒分明还好好的,看样子前一段昼夜加班,身体已经开始发警报了,回省城一定要去看看医生。

许离为自己刚才恐怖的经历找到合理的解释之后,平复了一下刚才慌乱的情绪,开始打量眼前。

候车室里的人并不多,好几个人都用看病人的眼光打量着突然冲进来的许离,有几个似乎都准备伸手来搀扶他了。

但是看着瞬间又恢复若无其事的许离,他们又最终疑惑的坐了回去,

许离急匆匆的往检票口走去,虽然事情很离奇,但是离下一班火车开启只有两个小时,他要接到妈妈回他所在的省城过年,还不能耽误明天晚上的加班,实在没有时间多想了。

刚才明明看到后面还有两三个人一同下车,但是很奇怪,此时只有许离一人孤零零的走到了检票口。

本来已经无人的检票口,突然出现了一位制服整齐的工作人员,许离看了他一眼,差点吓得背过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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