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命换一命,就当是为我的妄想所付出的代价!”

“我没有错,我为何要认错,我们都没有做错,错的是你们!错的是他们!”

“我会走,不用你提醒,留在此地对我没有一丁点好处!”

雨后,天际吐露几缕霞光,像极了垂死病人的回光返照,一片片黄绿的树叶,湿漉漉地蜷缩在地上,留下近乎凋零的独枝在风中哀嚎。

洛老族长站在走廊下,凝望着染成橙红的天边,混浊的双眼渐渐变得迷离,眸中疑有复杂的怀念闪逝,来得悄无声息,去得亦无影无形。

“一命换一命?难道这五个字,我一直都理解错了?”

洛老族长轻轻呢喃,时光悠悠而过,多少年了,总会想起那一幕,而每次想起都会让他更加恼怒。

就低头认个错,有那么难么?

“老族长。”

院门被轻轻推开,一名约莫五十岁的男子跨门而入,他满脸胡渣,面容黝黑,一身棕黑色长袍,肩上则挎有一个黑乎乎的木箱子。

若是随意一看,和那江湖郎中的打扮,竟有九分相似。

那男子生硬的叫了一声,就朝洛老族长走去,也不见他面上有多少情绪,还总觉得谁亏欠了他似的。

“药老。”

长时间的相处,洛老族长已习以为常,他领着男子走在前方,“我早就想叫你给洛天昊看看,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如今他恰好重伤昏迷,就麻烦你了。”

药老,就是洛府二长老,可以说掌握着洛府的生命之线。

大长老主刑罚,二长老管药园,三长老控资源,这三个职位,可谓代表了洛府的重中之重。

当然也看得出,在洛府中,规矩第一,生命第二,财物第三。

药老无言,随洛老族长走进一间屋中,这间屋子的摆设简洁,结合屋外闲适的布置,让人不禁想到那居住之人,有淡泊名利的世外追求。

而这间屋子中,唯有靠墙边那张木床最为显眼,床帘是素白的,透过丝纱依稀可以看到里面上躺有人。

药老将木箱放置桌上,走上前给洛天昊检查,床榻上的那个少年,面色惨白,气息虚浮,就任别人摆弄他的身体,似乎连丁点意识都没有。

“武王气息,若我没记错,洛府的武王最小也有十六七岁,竟来欺负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年?”

“看样子竟还拖了一些时日,老族长真是大气,敢赌。”

药老拉开床帘,淡淡瞥了眼,忍不住哼了两声后,才缓缓解开洛天昊衣衫。

洛老族长站在床边看着,并未开口,谁能想到他居然装作无其事地走回去,还给了他丫鬟一套说词?

然而,当那衣衫褪尽,展露原貌的那一刻,纵使是面色常年来如铁板的药老,也不禁微微动容。

只见到,本该是完好光洁的皮肤上,一块块大大小小的疤痕霸占,而在那疤痕之上,竟还有一道道鞭痕将之覆盖串连,可谓触目惊心,看得让人心疼!

“这些伤痕,新的估计也有一两年了,旧的怕是在四五年间,甚至更长。”

药老心中唏嘘,四五年前,这孩子才多点大?他到底是如何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洛老族长则微微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些疤痕还在。

“小时候做孤儿,被人欺,回到家族,还被人欺,这孩子得承认多大的压力?老族长,你就不怕他心中的那根弦,有一天突然断了吗?”

不待洛老族长回答,药老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倒是我多愁善感了,父母不疼,爷爷不爱,其他家族中人还不认,说成是弃子却也合情合理。”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整个过程洛老族长未吭一声,直到那最后见药老收手时,他才隐隐期待道:“他如何?”

药老顺手扯过被褥给洛天昊盖上,眉梢却微不可察沉了一分,沉声说道:“我看不出他有何问题,但也看不出他的根骨。”

“人与人之间,虽然有天赋之差,但不可能无法修炼才对,纵是普通人,也好歹能感悟灵气。”

洛老族长白眉蹙起,他觉得没有无缘无故的问题。

气氛有些沉寂,只有床榻上传出微弱的呼吸声,竟似极了残喘声,苟活于世。

“老族长,不知有句话当讲不当讲?”药老终是开口道。

“但说无妨。”

“我怀疑……是有人给洛天昊下了封印,就好比以我们现在的修为,给别人下封印,而对方的修为远不足,不足以窥探,便呈现出这种朦胧之态。”

药老缓缓说道,盯着洛天昊那尚且稚嫩的脸庞,眼中掠过一道精芒,同时又感到有些惋惜。

“封印?”

洛老族长白眉深深蹙起,忽而想起东洲同洛天昊遇上的那个少年,曾跟自己说过洛天昊很平凡,让自己别让他卷入是非之中,而那个名叫柳岚烟的神秘少年,却单单对洛天昊出奇的在乎。

药老心有所触,眸光闪烁,再度看了洛天昊一眼后,才整装木箱默默离去,洛老族长关好房门,站在走廊中,看着暮色悄然而至,心中百感交集。

“那个少年……我该不该让洛天昊试试那些丹药,哎,就算成功也无多大作用,倒不如没有修为的好。”

惆怅地一声叹息,晚幕拉下,光阴易逝不复回,路,只能自己走,选择,还是要交给本人来做。

这些天对于洛天昊来说,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随着身体的逐步恢复,那浅薄的意识也渐渐回归。

昏昏沉沉之中,感觉有双手扶起自己的身体,要将那一碗的苦楚酸涩倒入腹中,洛天昊一把将之推开,他还有一肚子苦楚酸涩没处撒。

“拿开,我不喝,我就不喝。”那个少年像个几岁小孩子般,缩进被窝中,将头藏在被褥下。

“天昊,天昊听话……”

有道柔和的声音响起,耐心地哄着,是那般似曾相识,洛天昊却是裹着被褥缩至床角,死活不依。

而那道声音终是沉默下来,洛天昊等了片刻也不见那人有何动作,神色不由得紧张起来。

“哥哥?”

他轻唤一声,从被褥中探出一个头来,发现那碗药被搁置桌上,而眼前的光景却如同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下,将他里里外外浇了个透。

“噗……”

似乎是心灰意冷,洛天昊竟是又吐出一口鲜血,那刚刚好转的脸色,顷刻间又恢复惨白之色。

“梦既是梦,但愿常睡不愿醒,我生何所求?”

自嘲亦是自问,那道瘦弱单薄的身影,行动竟如年华垂暮的老人,迟缓无力地从床上爬起。

“天昊,你……再多休息两天,你身体太虚弱。”

那个白发老人,站在走廊中,注视着那道踉跄的身影跌过门坎,下意识伸出手想将之扶稳,那手却滞在了半空中。

“我昏迷了多久?”声音干裂沙哑,嘴中似乎还有浓浓的苦味儿,洛天昊将身形倚在门掩上。

“整整五天。”

眸中似有触动之情,却被那苍老的容颜深深掩藏,洛老族长看着洛天昊,语气却恢复了平静。

“五天么?”洛天昊低喃一声,抬眼将四周打量了个遍,然后他拖着虚弱不堪的身躯朝院门走去。

“天昊……”

洛老族长想说点什么,那语气终究还是变得柔了些,洛天昊踉跄着转过头来,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声音嘶哑:“你凭什么管我?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不需要!以前不需要,今后更不需要!”

刚说完,洛天昊又是剧烈地咳嗽起来,洛老神色微漾,唇角微张,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洛天昊缓和下来,又道:“您老子孙满堂,少一个影响甚微,何必在我这个废人身上花心思!”

院中刮起凉风,吹得枝叶簌簌作响,尽显萧条,院门被徐徐打开,又被缓缓合上,偶尔传出一声咳嗽喘息,却犹如一柄柄利剑狠狠扎进那脆弱的心窝。

是谁的心,疼痛如斯?

桌角上的药碗纹丝不动,所盛的药水已然凉透,床榻上那抹不明显的暗红,像一朵惨淡的花朵诡放,竟是将眼刺得生疼。

“我倒有些希望他向我告状,但是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低下头来向我服软,整整十五年了!”

惆怅,叹息,怀念,甚至还一丝微弱的懊悔……复杂的情绪如泉水般涌出,再不复往日冷淡无情。

这座院落离那座破败的院落相距不远,洛天昊再次走过,只感觉隔了千里万里。

“我是不是有点过了?”

冷静下来的洛天昊如此想到,他本来在洛府的境况就岌岌可危,自己这样冲动鲁莽,岂不是撞上去惹别人生气?

“我是不是该去给自己弄点药?”

洛天昊有些纠结,在洛府不似森林,所有的一切,皆是被打了有主的标识,若不用他上哪儿去找药?又能上哪儿去找药?

脑海中不禁晃过演武场的一幕幕,想起众人极大的态度反差,洛天昊不由得全身一寒,只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洛府大院处北云城中心,方圆百里都是洛府的领域,我靠一双脚要走几天几夜才走得出去?”

“就算他们对我这个废物不在乎,侥幸脱离洛府,躲入森林,可森林中的那些妖兽能放过我吗?”

南洲不比东洲,以他这个状态,送给妖兽当口粮可能还嫌弃,但是嫌弃归嫌弃,白白送上门的口粮妖兽会有不要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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