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推窗,四点钟的城市,还点缀着寥寥灯火。曾几何时,每个早醒的清晨,江鸢都会站在窗前,看着天空慢慢的变亮,城市的灯火慢慢暗淡,像一颗颗陨落的行星坠入无际深海里。
似乎这样看着新的一天来临可以看见希望,但其实,江鸢从来看不见任何希望,那些个痛苦的清晨,从来不允许她有过任何希冀。
江鸢就这样呆呆的站在窗前,将自己包裹于黑暗之中。无尽的黑暗让江鸢莫名的有种安全感,因为无论她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注意到。
她站在7楼,俯视着楼底黑夜模糊了的深渊,亦或是归宿,只需要纵身一跃,一切都好了……她想去那个世界,没有痛苦,没有让她喘不过气的世俗。但是她舍弃不了的有太多,她只好收回脚步,坐在床沿,感受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过去的记忆带给她了太多痛苦,然而它们还在一遍遍的回放,她感觉自己被一个恶魔缠住了,恶魔要一口一口的撕咬她,扯烂她的皮囊,抓破她的血肉,然后再看着血肉模糊的她不省人事,面目狰狞的讥笑着。
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江鸢脑海里,将这句话重复了上百遍。她木纳的拉开了一个抽屉,一盒盐酸帕罗西汀,和一把小刀,是选择救赎,还是堕落呢?
她拿起了小刀,放在自己手臂上,她想看一看鲜红的血,这样,她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但那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有些清醒,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割,会留疤的……
”江鸢!你在干什么?!”突如其来的呵斥声令她一震,小刀也从手中滑落。江鸢迷茫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抬头,看见了在门口的母亲。江母看着她空洞失神的眼神与苍白的表情,再多的责备也只能哽在喉咙,烂在肚里。
江母揉了揉眉心,走了过来,捡起小刀,同江鸢一起坐在了床沿,执起了她的手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温和的说道:“你昨天被送回来时,口里一直念叨着那个人的名字…”说完她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早起,放心不过就来看看。”
”妈,我没事的。”在母亲面前,江鸢只能掩藏悲痛,她不想再让母亲担心了。“只是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并发症还有了昏迷甚至神志不清的症状,一直以来都只有早醒,心悸和食欲不振啊。”
“我也不清楚,周末去医院看看吧,还有……你想要转学吗?”
“……不了吧,才转过来一天,校方应该不会同意的。再者说,我也不会那么脆弱哒。”说着,江鸢扯出来一个笑容,分外牵强,她看到了母亲眼中满是怀疑的神色,立马转移了话题:“对了,我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一个陌生男孩给送回来的。当时我一开门,就看着他抱着你,而且你那时的情况很让人担心,我也没管那么多,和他道了谢,连请他进来歇一会儿都忘了,自然也没问名字,他也走得急。下次如果你遇到了人家,一定要好好感谢。”
“知道了妈,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住哪的?我们不是才搬过来吗?”
“不清楚……好了下次再说吧。妈去点外卖了,想吃什么?”
“随便。”江鸢已经习惯了一日三餐吃外卖,就像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抑郁和老妈天天流于表象的疲惫。
“对了,等会记得把帕罗西汀吃了。老规矩,一天一片。”
“嗯好。”江鸢看着母亲把那把小刀拿出了房间,丢进了垃圾桶,但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母亲丢小刀时眼里闪过的厌恶,但愿是她看错了,但愿。
江母仅仅吃了几口就告诉江鸢她要去上班了,让她自己吃完了去上学。江鸢敛眉,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她只是早醒并不代表她意识是模糊的,她一直都知道,母亲一般七点才开始上班,而现在最多也才五点,她明白,母亲是不想大眼瞪小眼的跟她待下去了。
毕竟她那么无趣。
母亲走后,房间又重归于平静,这次江鸢没再有什么过激的想法和举动,只是呆呆的坐着,双目空洞,脸色苍白,呼吸也很微弱,几乎令人感觉不到她还活着。
坐了一会儿,江鸢才开始动身吃药然后洗漱,她准备早一点去学校,去熟悉一下新学校的环境,免得以后在学校迷路。
来到学校时,初阳已经要蓬勃欲出了,但还是雾霭浅浅,氤氲在整个校园,氤氲在江鸢的心头。她走在校园的小径上,沐浴在温暖的朝阳中。
阳光温柔了她的脚步,清风柔和了她的脸颊,如果此时一位少年路过,那将是青春又一场荒诞而纯粹的一见钟情。校园里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江鸢习惯性的靠着边藏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慢慢走,她兜兜转转了一圈又一圈,不是为别的,只因她实在是找不到自己的教室在哪里了。
她凭着三分记忆七分感觉终于找到了教室,可门没开,大概一个人也没来。阳光溜进了走廊,江鸢蹲下来,摸了摸它,喃喃道:“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迷失了?”
她叹了口气,起身,却望见了一双藏满温柔的眸子,带着笑意,一束调皮的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温润如玉,翩翩少年。瞬间,江鸢脑海里一闪而过一句话语: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她刷地一下红了脸。倒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尴尬于她刚刚的话可能被这个人听到了。她又微微的瞥了一眼他,这好像就是昨天那位可以占据一个女孩青春的少年。
江鸢大脑开始死机,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局面,还好那位少年看出了她的难堪,主动上前,伸出了友谊的小手手,温柔地轻笑道:“你好啊,我是沈季白。”
“啊?”江鸢愣了愣,随即回应道:
“你…你好,我是江鸢。”果然一犯病,脑子就不好使了,她的动作显得有点笨拙和迟钝,但沈季白却丝毫不在意。
“其实,阳光虽然总是代表着一种积极向上的情绪,但在每个阴沉的雨天,它们总是在厚厚的云层上摸索着迷失着。它们停留在云上,找不到出路。”沈季白一边摸索着钥匙,一边讲一些看似莫名其妙的话语,其实江鸢知道他在说什么,也知道她刚刚的那句话被他听见了。
“每个人,都会有一段迷失方向,迷失自我的时期,但终究,会有光照进来的。”沈季白目光所及之处,是江鸢刚刚摸的那一缕光。
“你要进来吗?”沈季白话锋一转,已经开了门,站在一侧,冲她笑了笑。
“啊不了谢谢,我想在外面待会儿。”她看向太阳,内心有句话自然而然的反驳了他的话:“其实,有些地方,光照不进来的…”
时间缓慢地爬过树梢,挑逗阳光,同学陆陆续续地都来到了教室,而江鸢一直站在走廊,看着一个个陌生而又带笑的脸在她面前晃过,向她问好,她总有种莫名的心累。
人际交往什么的,麻烦。
“嗨江鸢,早啊。”总算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江鸢的脸上的笑容也开始柔和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么僵硬了,“早啊,小玖。”
甘小玖告诉她,现在已经入秋,即使早上有太阳也不要待太久,毕竟天寒露重,于是她便顺理成章的把江鸢拉进了教室。
“我昨天听老班说今天要调座位了哎。”刚坐下来,甘小玖便回头对江鸢说道。
“我记得初中的时候,我最期待的就是调座位了。因为那时候有喜欢的人,巴不得和他坐在一起。如果坐得进了一点点,会高兴一个学期,如果被调远了,脖子会酸一个学期。”
“噗。”其实正如甘小玖所说,她也这样过。每当要调座位,她心里就在疯狂盘算着和他坐在一起,然后再想着坐在一起后会有怎样怎样的玛丽苏文似的甜蜜发展,但结果是,她没控制住发出了猥琐的笑声,露出了一脸痴汉的笑容,被老师逮个正着,然后单独坐了一个学期。
但现在,江鸢没什么好期待的了,她反而开始祈祷不要和他坐在一起。
“怎?小玖,我为什么感觉你有点暗戳戳高兴的亚子。”
“哪有,小朋友只管好好毒树,雨女无瓜啦。”甘小玖说完,和江鸢对望了一眼,瞬间便爆发出了六亲不认的笑声。江鸢曾经也喜欢和朋友这样玩网络上的梗,然后总能莫名的找到笑点肆无忌惮的笑,还常常被说成:“智障儿童欢乐多。”
只不过现在她只有看别人笑的份,说实话,心生羡意了。曾经,她也欢乐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