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田村的乡亲们看来，牛二这种人就是个半吊子，哪怕是到外地，也是当地痞的料。
他这一回乡就找到了魏大勇，八成又是一肚子坏水。
身为母亲，本来对魏大勇承包山林地的事情就很忐忑，她能给牛二好脸色看才怪了。
说话间，牛二从兜里掏出了有些瘪皱的中华香烟，陪着笑脸给魏大勇递了一支。
“我不抽烟，帮我？我现在不需要帮忙，咱们出去走走，别打扰我妈干活。”
魏大勇当然看得出母亲讨厌牛二，带着他走出了院子。
沙田村的傍晚，景色本来应该很美，日暮西沉，却因为起风后的漫天黄沙，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多年未见，曾经的发小早已经有些生疏，魏大勇注意到，牛二的胳膊上有道刀疤，没人知道他这些年在外地经历了什么。
这些年来，牛二的脾气好像没减反增，但为人处事仿佛圆滑了很多。
方才造访魏家，还给李翠兰买了些营养品，虽然不值太大价钱，也算是晚辈的一番心意。
“这些年你怎么样？”
沉默许久，在村头的小河边，魏大勇先开了口。
牛二嘴角勾出一丝笑意，随后摇了摇头说道：“过的挺不开心的，在外面连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活的很累。”
“到县上找份瓦工做吧，先从小工做起，现在城乡搞建设，工作好找，不用愁。”魏大勇拍了拍牛二的肩膀，如此建议道。
一听这话，牛二有些不愿意了。
“大勇你是没把我的话放心上？还是以为我就喜欢满嘴瞎扯淡？”牛二注视着魏大勇的眼睛，语气中如同质问。
即便全村人都认为，牛二是个坏痞子，但魏大勇心里清楚，这家伙本性不坏，就是太贪玩了，而且脾气也冲，不好相处。
魏大勇直截了当问道：“你能帮我什么忙？说白了我现在干的就是种地的活，你愿意出苦力么？没前途的。”
眼下资金和土地都有了眉目，但对于前路，魏大勇还是心中没底的。
人做的事情越多，经历的越多，就越发瞻前顾后起来，魏大勇之前不明白，现在多少有些体会了。
“大勇，你也觉得我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半吊子？”牛二点燃了一支不知真假的中华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补充道：“这些年我在外面混够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还是想要回乡发展，实不相瞒，在这之前我就想要在咱们村种植沙棘果子了，但没资本没技术，人还是要多读书啊，其实我很羡慕你。”
说完这番话，牛二回头深深望了魏大勇一眼，眼神中的确有掩饰不住的羡慕之情。
“其实我很后悔，早些年只顾着瞎混没有多读书，肚子里没有墨水，去外地都被人看不起，如果咱们乡都是像我这种人，子子孙孙出去都是被人瞧不起！所以大勇你这事儿，你不愿意我也得帮忙！”
不可否认的是，牛二的这番表态，让魏大勇很高兴。
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至少这儿时的玩伴，知道自己不能再如同以往，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了。
“接下来人手我的确缺，但种地这种事儿，你恐怕帮不了太多忙。”魏大勇也很困惑，到底要不要接受牛二的毛遂自荐。
牛二接着说道：“我问你个问题，沙棘的种苗你考虑好从哪进了么？”
他提到的这个问题，魏大勇之前也考量过，但苦于沙棘本就是外来农作物，本地自然找不到供应苗种的商家，必须要从外地进货。
魏大勇点了点头，没有来得及开口。
“既然物色好了，多少钱一株？”牛二追问道，仿佛自己有门路。
魏大勇如实回答道：“三块钱一株，包含运费，但听说实在常丰县下属的乡镇种植，不保活……”
沙棘种苗这种东西，临近的省份能够找到就不错了，魏大勇根本就没有货比三家的机会。
牛二说起话来也是直来直去，他将烟蒂掐灭，说道：“我有渠道，半年前我就打听好了，一块五毛一株，唯独种苗有些幼，在你这个农业大学高材生面前，应该都不是问题吧？”
毕竟牛二曾经打算回乡种植过沙棘，打听过相关消息也很正常。
魏大勇在心里算了一笔账，这十公顷的地，最起码需要四万株，假若牛二的渠道靠谱，种苗就可以省下六万块钱！
虽然帐是这么算，但假若种苗不行，这笔钱可算是石沉大海了。
仿佛看清楚了魏大勇的顾虑，牛二接着说道：“可以让种子公司先寄些样品过来，达到你要求咱们就进货！”
深思熟虑之后，魏大勇点头说道：“这样也行，能省下钱后续的田林护理也有足够的资本。”
在此之前，他就有这方面的考量，虽然沙棘对于环境没有苛刻的要求，而且农药也不需要施加太多，但保不齐会有突发情况发生，资金在初期就全投进去，未免有些不太保险。
但是，在正式接纳牛二之前，魏大勇又问了个问题。
“牛二，你为什么要一门心思跟着我干？”魏大勇的提问很直白，他觉得和牛二这种人交往，不需要太罗嗦。
牛二干脆利落说道：“大勇你人品过得去，是我牛二在村里唯一瞧得上的人，如果能帮你把沙棘种植成功了，以后咱们乡的空气里就没这么多沙土了，没准富裕起来还能修条大马路！孩子们上学也方便点，有了文化，出去就不会被人看不起。”
说这些话的时候，牛二的眼神中是放光的。
魏大勇虽然无法知晓，发小这些年的在外经历，但他可以想象到，因为这穷乡僻壤的出身，兴许牛二没少遭人白眼。
事实也的确如此，如同过街老鼠一般的歧视，是对于贫穷和没有文化的最直观表现，牛二虽然是个粗人，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他不想让自己的下一代，依旧走不出这块沙田地！
如果说，政府给予的利好政策是战船，那么他们这一辈人，就必须要去做引路者！哪怕是做敢死队，也要给后代们开辟一条康庄大道来！
从牛二的眼神中，魏大勇看到了他的决心，或许自己的选择，是没有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