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

华园令心头一喜,一股许久未遇的感觉突然没来由的自华园令琴心中喷涌而出,内心深处仿佛有一捆锈迹斑斑的枷锁在这股感觉的刺激下,缓缓苏醒过来!

“铮!”

华园令刚盘坐下来不久,明琴房中的琴音就已渐淡,刘协律顺势一抹,琴声戛然而止。

随着琴声停滞,在座琴师只觉自己心中忽然少了些什么,眼眶也控制不住的红了起来。

片刻后,琴声又起,恍如潺潺的乌江河畔,悠长而悲凉。

又是一朵浪花拍打在岸,刘协律终于睁开了双眼,琴声依旧,杀气犹存,琴曲却陷入了尾声,兵马停伫,仅剩的一方势力中缓缓走出一人,拨开身侧众将领,远远遥望着立在岸边的那道身影,面目模糊,看不清喜悲。

“你还是那个霸王。”

那人轻叹一口气,似乎有些惋惜。

闻言,岸边身影恋恋不舍的放下怀中的女人,伸手拔出一旁的长刀。

“但你再不是我那个结拜的兄弟了。”

他转过身来,看着渐近的小船,他知道这是青山再起的机会。

“主公!这小船定是被派来救项羽的,我们可不能放虎归山啊!”

“不急。”

“可是!”

“放心吧,他不会跑的……”

那人正了正身,面目更加模糊。

“他可是……”

“西楚霸王!”

呵!

他高举长刀,映出了地上的倩影,不禁宠溺一笑。

“羽无颜再见江东父老!”

长刀落下,血液喷溅上夕阳,万物皆寂。

看到那道壮硕的身影缓缓倒下,那人这才冷哼一声回身上马。

四面楚歌霸业移,乌江战败有谁知,鲁人尚自终臣节,闭户弦诵拒汉师。

随着琴声的停滞,刘协律双手轻轻覆在仿号钟琴上,不由得眼眶一红,一滴泪水突然不受控制的流下。

明琴房中的所有虚影忽然旋转凝聚在一起,化为一团琴意精华,重新融入挂在半空中的琴谱中,琴谱又陡然模糊,转为一道金光遁回原来的纸张上。

整个环县又归于平静,罗县令与一众琴师也睁开了双眼,满脸掩饰不住的惊喜。

“今晚若非此曲,我罗白恐怕还要停在瓶颈许久。”

刘协律不着痕迹的抹去眼角的泪滴,笑着朝罗县令拱了拱手。

“贺喜罗县令,晋入协律之阶!”

房中其余琴师琴阶普遍都在动弦和明谱之列,自然是看不出罗县令此时琴阶已经晋入协律,如今听刘协律一说,也纷纷朝着罗县令拱手。

“贺喜罗县令!”

“哈哈哈,多谢多谢,相信众位假以时日也定会与老夫同阶。”

“谢罗县令吉言!”

“明日我定要将此曲上报太琴园,力求将此曲纳入万世琴经!”

众人见罗县令给了《十面埋伏》如此高的评价,却也不反对,反而都是一副认同的神情,今晚这首曲子经过刘协律之手,又借助仿号钟琴的演绎,简直是令人叹为观止,一些在场的琴师即便没有当场感悟晋阶,也都有所收获。

万世琴经为祖师伯牙初创,其初衷是广收天下名曲,以传万世,伯牙仙逝后由太琴园接手,每年太琴园都会制作一份已纳新曲的万世琴经公诸于世,这是整个幻灵界琴师眼中的最高奖项,若是自己做的曲子能被纳入万世琴经,足以福荫三代,自身的琴阶也会因为收到了幻灵界所有琴师的敬仰而有所增幅。

刘协律却面色一暗,低声道:“我年近五十,琴曲数百,却不曾登过万世琴经。”

罗县令苦笑道:“万世琴经由太琴园主持,历年入选的皆为当年名曲,每一位在万世琴经登曲的要么是琴道佼者,要么是流派大师,要么是各国尊圣,最低者也是俗世妙手,我等不敢妄想。”

刘协律点点头,恭敬的朝着伯牙像拜了一拜,这才在《十面埋伏》的琴谱上写下:曲精妙,贴题,宫阶。

“众位同僚可有异议?”

“今年县级琴试意弦之首非《十面埋伏》所属!”刘协律道。

“无异议。”

罗县令把写着《十面埋伏》的纸张拿到一旁。

“此人曲意浑然天成,意弦一试实在精彩,但要跟苏琥微争夺龙额之位,还得看打谱成绩。”

罗县令看向苏决打谱用的纸张,见到其上杂乱无章的墨迹,不由得眼前一亮。

“未曾想此子对《广陵散》居然有这等理解,就连先圣金弦也给了如此高的评价,此处对于嵇康先贤心系百姓的演绎,即便是现在的老夫,也未必能做到。”

闻言,刘协律也好奇的凑过来,低头一看,倍感诧异。

此处体现了嵇康将琴声合于天地的理解,哪怕他们现在都是协律,但由于幻灵界的历史与原来地球的历史不同,这在苏决前世稍微了解一下便可知晓的事情,却是现世大部分琴师所不知的。

罗县令右手提着笔继续往下看,看完整张琴谱的墨迹后神情逐渐凝重起来,而华园令也不知何时已然晋阶完毕,站在刘协律一旁共同阅着谱,却许久说不出话。

罗县令的笔一直没能落下。

呆了片刻,刘协律问:“无误?”

“各个细节都恰到好处,甚至有几处我都不知道,实在令人费解。”

罗县令干脆放下了笔,又从头再检查了一遍墨迹,神情却愈发奇怪。

“仍旧无误?”华园令有点惊了。

罗县令郑重地说:“仿佛嵇康先贤在世,重奏了一遍《广陵散》,一曲浑然天成,完美无瑕,着实奇特。”

“难道这苏决打谱也是宫阶?要知道,连乐令贺源当年也只是商阶上等而已。”

众人听得刘协律这句话,诺大的明琴房中,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我很想给他一个宫阶,可惜,他演奏时曾琴意断层,若给了宫阶,京城乐府必然不满。”

罗县令说完,便神情惋惜地在打谱的纸张上写上:浑然天成,一处断层,商阶上等。

“可惜。”

“可惜。”

罗县令恋恋不舍地放下方苏决的谱子,拿起苏琥微的打谱考题。

苏琥微的意弦能达明谱阶别,在任何地方的县级琴试都会被考官加倍关注,考官必然会不吝赞美之词写上评语,可惜却偏偏遇到苏决,又遇到心中正遗憾的罗县令。

罗县令看了看苏琥微的谱子,一言不发,随手写了“徵阶”,连评语都没有。

评等共分宫,商,角,徵,羽五个大等。

无论是什么级别的琴试,打谱只能有一个宫阶。

而之后的商,角,徵都要再分出上中下,羽阶则不必分,因为打谱得羽阶的都不予录取。

三位考官一直沉浸在不能给苏决宫阶的遗憾中,沉默地阅览着其他的打谱考题,严格根据先圣金弦的墨迹评阶等。

阅完琴意最多的前十名,三位考官就会给剩余的九十份的意弦琴谱与打谱考题。

这一百人最后要按照打谱的等次排序,前五十可成为动弦。

若是同等,则打谱分数高的在前。

评阶完毕,已经是深夜,但是所有人都不得离开琴园,各自在琴园的住处睡下。

今晚参与评阶的琴师都需要在次日对所有考题进行复查,以免出现错漏。

万一评阶失误过大,当州乐府会出面干预,那考官不仅丢脸,甚至可能会被免官下狱。

凌晨,刘协律早已起床,便按照平常的习惯,想寻一处凉亭看看琴谱,刚走近凉亭却见罗县令也坐在凉亭中,愁容满面。

“罗兄任县令已有些年头,这复查应该是司空见惯才是,怎得如此发愁。”

刘协律以为罗县令是害怕复查出现纰漏才愁容满布,连忙出声安慰道。

“非也,想我罗白当这环县县令也十年有余,见识过的寒门子弟也千千万万,但像苏决这般才华横溢,琴意天生的着实首次,这等优秀的琴师却不能给其双宫阶,实在可惜。”

罗县令摆了摆手,长叹了一口气。

闻言,刘协律还想说些什么,却听亭外传来了华园令的声音。

“罗兄所言甚是,就在昨夜,我了解到这苏决天生左手断了一指,你我都算琴道入门之人,自然知晓双手不完整之下演奏曲子是有何等困难。”

“什么?!”

罗县令和刘协律都是一惊。

“若华兄所言属实,那这苏决当是整个幻灵界都难寻的琴道天才啊!”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