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有一半没入地平线,火红的夕阳燃烧着整片天空,与本就赤红色的大地相得益彰。可惜火星的天空没有云,失去了火烧云的点缀,这茫茫的红色沙漠难免有些单调凄凉。

在这一尘不变的格调下,铺天盖地的红色沙尘暴突然自地平线之下伸出魔爪,如猛虎下山般毫不留情地吞噬掉火星贫瘠的世界,晚霞似乎也在此刻被蒙上一层死气沉沉的灰色。飓风呼啸着要将空间撕裂,撕心裂肺的破风声在火星稀薄的大气中足以传播几十米远。这个自火星城创立百年来一直挥之不去的梦魇,正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向其进军,令其颤栗,然后将其吞噬。

身后就是肆虐的风暴,两架挣扎在风场边缘的i机甲正拼了命地将飞行器的功率开到最大,企图逃离风暴的范围。但飓风强大的吸扯力却让他们如同深陷泥潭,正在一步步地将他们拉进深渊。

“艾森,看来咱俩都得死在这里了啊。”其中一名编号为A-01的i机甲说。

A-03没有说话,他正在盘算着什么。突然他一个极限加速飞到A-01前面,双脚踩在A-01的肩膀上用力向后一蹬,将没来得及反应的A-01一脚踹进了风暴中,而借着反作用力加速的A-03则安全逃离了风场范围。

“为什么?”在被风暴完全摧毁的一霎那,A-01诧异地问道。

“对不起了,队长。为了验证那份档案的真假和我的猜测,我必须这样做。我真的想要查清楚我到底是谁,到底有没有死过。如果我的猜测没错,那你就不会死。对不起。”A-03向A-01发出消息,不过他也知道,A-01很可能永远也收不到这条信息了。

“喂,喂。总部,总部,这里是A-03号i机甲请求通话。风暴异常迅猛,维修作业不得不中断,卡洛队长已经被风暴吞噬并已失去联系,A-03号请求强制性意识导回工作。”

“这里是总部,请求批准。请安全回来。”

……

从醒来到现在,艾森就一直盯着天花板出神,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了。

“熟悉的天花板,”艾森自言自语地说,“每天早上醒来看见的第一样东西就是这天花板了,不会有人比我更熟悉。”他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朦胧的眼睛,下床走进了洗手间。

镜子里映照着熟悉的脸庞,艾森一边刷牙一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就是我,也没人比我更熟悉了。没人能够代替我。”艾森心中想道,“但是我死过,真的死过吗?我还是我吗?”

前天,他在执行火星监察局下达的任务时碰巧进入了火星最高机密档案管理网络。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打开了里面一份名为“死亡名单”的机密档案。这份名单里记录的死者他大多都认识,开始时他还没觉得这档案有什么奇怪,直到他发现里面的端倪才反应过来——这些他认识的所谓的“死者”现在都还活着!有些甚至还在半个小时前与他见过面!这发现让艾森冷汗直冒,他不知道这档案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要把还活着的人写进死亡记录里。他继续翻看下去,企图找到线索。可接下来他却在档案里看到了自己的死亡记录。

本来这也没什么,他完全有理由可以认为这份档案是人工智能程序出错所产生的垃圾文档,可档案里记录的他的死亡日期却令他浑身汗毛乍起,2056年4月21日!这个隐藏在他记忆深处的日子因为这份死亡档案又被重新挖了出来。这一天,2056年的4月21日,他完全没有关于这一天的记忆,并不是说他忘了,而是没有,他对于这天的记忆就只停留在早上8点主意识连接i机甲为止,接下来的一切记忆皆是空白,任由他今后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来,所谓的,记忆空洞。

“怎么可能呢,4月21日我死了?为什么我一点点印象都没有,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艾森不由想起了发生在2056年4月22日的一些怪异事件,眉头紧皱了起来。那天早上他同往日一样醒来,熟悉的天花板却突然分外陌生,他想从床上坐起来,可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这具他再熟悉不过的身体在那一刻仿佛不属于自己,于是身体在本能地反抗他这个外来者,他在床上手忙脚乱地挣扎着,就像一个羊癫疯患者,他就那样挣扎了将近半个小时,直到他渐渐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才勉强能够下床走路。

“不过不管怎么说,昨天已经确认卡洛死了,脑死亡。”艾森刮去脸上的最后一片胡子,洗干净脸,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道等会,能不能在基地遇到已经复活的卡洛呢?”

在去基地的路上艾森心事重重,他竟不清楚自己到底希不希望卡洛复活。如果卡洛复活了,那就证明了他的猜想很可能是对的,那份档案就没有错,他很可能也死过。但如果卡洛真的死了呢?那样就算他亲手杀死了卡洛,杀死了他的队长。不过对于这两种情况他都已经想好了对策,如果卡洛没死,他便会再一次潜入机密网络查个究竟,如果卡洛死了,那他就去自首。

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可当他来到基地看到精神良好的卡洛朝自己招手时,心脏还是不由猛地漏了一拍,旋即便是冒出了一身冷汗。他昨天已经死了,绝对错不了!我昨天亲手将他推进了风暴中,那种强度的风暴,以i机甲的承受能力更本没可能不被它撕碎,而执行强制性意识导回工作至少需要八十秒时间,这么长的时间,卡洛完全来不及将意识导回本体才对。i机甲被异常损毁,驾驶员的主意识一定会跟着一同被毁,卡洛一定会脑死亡。

那他就是复活了。艾森不禁头皮一阵发麻,“这档案是真的!我也曾经死过!”

“你,你……”艾森难以置信地跑过去拉住卡洛的手臂,左右打量着他,“你怎么复活的啊?”

“啊?”卡洛不悦地抽回被艾森拉着的右手,向后退了半步,疑惑地看着他,皱着眉头说,“什么怎么复活的?我就没死过。艾森,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怎么可能?就是昨天发生过的事啊,还是说你也忘了?”艾森睁大眼睛看着卡洛,眼里布满极度的恐怖,“我昨天亲手将你……”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现在应该保持冷静,这件事情最好不要过早暴露出来。他深吸口气,语气突然一转:“对不起,刚才我有些失态了。我刚才说的那些你就当梦话吧,请你别往心里去。对不起,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卡洛皱了皱眉头,“昨天发生的事情,为什么我毫无印象?怎么今天到处都有怪事?今天早上我也……”想到今天早上他的身体出现的异常反应,卡洛就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种对身体感到十分陌生的感觉是当真不好受啊。

“好险,差一点就暴露了。”艾森走出基地,朝着火星监察局走去。身为火星武装警卫A队队员的艾森,只要借着执行任务的名号,他就能轻松进入监察局。接下来只要小心躲过里面巡视的警卫,便能到他想要去的地方。

“看来我先前的猜测没错,军方确实有什么办法能让脑死亡的人复活,可为什么他们要对此有所隐瞒呢?而且看卡洛刚才的表现,他应该也不记得自己昨天发生的事了,和我的情况一样。”艾森一边小心地走在监察局的过道里,一边在心里暗自琢磨。

很快他便来到了监察局的中央电脑室,他记得进入最高机密档案管理网络的密码。当他打开那份死亡档案后,首先看到的死者名字就是卡洛。

“看来这档案还在随时更新呢。卡洛是昨天死的,今天就已经有他的死亡记录了。但不知他是怎么复活的呢?”艾森关闭档案,在整个机密网络里找了起来,希望能找到关于他们复活的答案。

他的目光锁定在了一份文件名空白的文档上。他毫不犹豫地点开了这份文档,并快速浏览了一遍文档里的内容,很快他的表情便由震惊转为了愤怒,“原来如此!如果真的是这样的的话,那这一切就都说的通了!难怪火星军方要隐瞒死者复活的事实!这已经是触犯了星际联邦的法律了!可恶,我……”

艾森的话到此戛然而止,他的眼睛猛然大睁,身体像是突然触电一般僵硬在原地,他艰难地拔掉射在脖子上的麻醉针,想要转身看清楚开枪的人,却在转身的刹那应声倒地,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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