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一看,原来是那些该死的小龙虾,它们拖家带口,呼朋唤友地在这吃了整整一夜的大餐。尸体的肉变少了,我们辛辛苦苦码的垫层自然就会变薄下沉。
不能再怠工了。
但是施工场地恶臭熏天,实在难以忍受,我脱下衣服,叠成条状绑在脸上以捂住口鼻。其他人纷纷效仿。方圆掏出一个医用口罩,贴心地给马姝戴上,我心里暗暗自嘲,真是直到世界末日了我在物质上都要输给他。
我拽起一只行尸的双手,手心不小心被它的指头触到,恶心,膈应,非常不舒服,原来握住死人的手是这样的感觉。看来与行尸打交道,需要克服的心理障碍不单单只有恐惧。
马姝和方圆吃了同样的亏,他们两个人各拽住同一具尸体的左右手,使劲一拉,直接将腐皮从那手上撸了下来。马姝拉开口罩就是一顿狂吐,方圆毕竟在医院见过死尸,看起来要淡定一些。
然后他们就学聪明了,抓住尸体的袖子或穿有长裤的小腿,再进行拖拽。
这种活儿让人身心都极度煎熬,看起来不是太大太难的工程,干起来的时候,在心理上却感觉犹如在精卫填海。我猛然醒悟过来,根本不需要把坑填满!
于是我们比对着车子的左右轮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坑里填出两道可容车轮通过的垫基。
大半天的时间过后,激动人心的检验时刻到了。
大宝开着皮卡开始通过。两只前轮下的尸体由于腐烂膨胀,被压过之后瞬间下沉了一截,同时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尸体体腔内的恶臭气体被挤压出来,简直要人命!
皮卡的后半部分底盘看似已经触地,好在是辆高底盘四驱车,大宝用精湛的驾驶技术成功将车开到对面。奔驰就没那么幸运,由于底盘太低,尝试通过的时候车底直接趴在了地上,还弄塌了垫基。
“又要辛苦大家了,麻烦再把路码好,刚才有点失误了!”方圆下车说道。
我看了看大家,其他人显然没有想再费周折的意思,我也是。“一辆皮卡也够坐了,还有辆摩托车,奔驰就不要了吧!”
我的话遭到了反对。
“张谷雨,凭什么我和方医生的车就不要了?”马姝摊手说道,“刚才为什么不让我们的车先过去?世界变了,你终于能混成人上人了是吗!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地公报私仇?”
这是和马姝重逢以来,她和我进行的最长的一次交流,一如离婚前一样的谈话风格,我心中五味杂陈。
“公报私仇?你觉得我们有仇吗?你觉得我还对你的离开耿耿于怀?是啊……世界都变了,你依然不变。”我说道,“另外,不要再认为那还是你们的车,过去的物权法已经不适用了!”
“哈哈!你都能在这妄谈物权法了?期待你修订出来的法律让我大开眼戒!”
“那你的意思,我们是不是还要把这辆皮卡开回城里还给光头?”
“哼……”马姝冷笑了一声,说道:“所以你觉得你是这帮人的小头头,所有的东西就该是你的了对吗?所有的事就该你说了算是吗,独裁者是吗?你觉得你领导有方,我不这么认为。那个叫小田的姑娘要永远留在这了,真是个遗憾!”
秋风萧瑟,此言诛心。其他人都看着远方那棵桂花树,沉默不语。
“确实遗憾!你比小田年长,却不如她懂得怎么去接受,去适应这个世界。成熟点吧……”我接着说道,“你想要你们的车?你想要民主?那就学会怎么征求帮手们的意见!”
方圆和马姝看着其他人,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除了大宝。
“你说的话我也许赞同……”他对马姝说道,“不过忙我帮不了!车扔这吧,汽油别浪费了,加给摩托。”
马姝闻言,恨恨地说道:“人情都这么淡薄吗?以后生病或是受伤就不指望方医生帮忙了是吗!互帮互助的团队就是这样的?”她刚准备继续发作,方圆却识相地拦住了她,劝她妥协。
我大声说道:“那现在我这个独裁者就给你三个选择。一,自己走出去。二,自己去修路。三,闭上你的嘴,听你男人的话!”
马姝不再言语,眼里噙着泪。我忽然想起当年和她恋爱时的第一次争吵,她也是现在这幅样子。我心里有点不争气的内疚,可能说得过分了吧。
然后我们将所有认为有价值的东西搬到了路上,铁锅,碗盆,铁锹,渔具,大米,将这些东西都装进车箱后,就准备出发了。
大宝是个机车迷,李莉娅很大方地把摩托车钥匙扔给了他。其他人刚好坐满驾驶室,而我本着带头牺牲的精神,和货物一起呆在后车箱里。
“开车吧,老二,冲出去!”我用对讲机喊道。
“收到,奥沃尔!”
皮卡的柴油发动机开始轰轰运转,车身随之振动,尾箱的乘坐舒适度真不怎么样,不过坐在这玩意上面,路遇行尸的话,心里还是很踏实的。
我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的那棵桂花树,明年金秋,桂花一定会开得更好吧。当我准备扭过头与之诀别时,发现大宝还停留在原地,他也刚好从那个方向回过头,我们互相遥望对视,然后他踹响摩托车追了上来,却并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从没见大宝谈过恋爱,也许小田对他来说就算初恋吧。
“看开点,你以后还会碰到很多和她一样的好姑娘!”我之前本想这么安慰他,但是想想又觉得这样说很可笑。如今的世界,还有多少活着的人能够被遇见呢。
正想着,忽然一阵连续不断的撞击声传来。我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便向眼前的大宝喊道:“控制好速度,紧跟在后面,千万别超车!”
然后我站起来,转过身趴在皮卡驾驶室的顶上观察。不出所料,我们现在正在穿过密集的尸群。
村里的路勉强算双车道,但是车子无法靠转向来躲避间隙很小的行尸,只能硬生生一路撞出去。如果当时真想靠双腿走出去的话,根本没有机会。
车子像台铲雪机一样快速清理道路,一只接一只的行尸被铲到两旁,甩至车后,偶尔有几只飞起来的。我听到雨刮器在高速工作,可以想象挡风玻璃上被溅了多少恶心的东西。
“哇哦!爽啊!刺激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老二在对讲机里兴奋地喊着。有这样一个神经大条又充满活力的朋友同行,至少一路上不会无聊。
终于冲出村子,上了北郊公路。路面一下宽了很多,行尸也没之前那么密集,车子在老二的驾驶下开始左右避让。看来他还知道避免不必要的损耗。
慢慢地,路上的尸群开始稀疏,大宝在车屁股后面吃够了灰,便超车和老二对飙起来。
远远的,目的地已映入眼帘。我开始害怕起来,我怕那架子山上没有人,或者,没有我一心想找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