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有情有义么?”不归不答反问,腔调里莫测高深,“是啊,身为一个父亲,寻找自己失散的女儿天经地义,忘掉才是无情,只是,必须要为此而丢弃另一个人吗?更何况还是比自己女儿更年幼,更需要保护的弟子。这里是什么地方?秦淮河!姑娘们卖笑卖身的地方,他把你留在这里……”

一道暗光闪现,不归话还没说完却倏地跌进了身后的河中。整个儿潜了进去,那一小片河面像被火烧着了一般炽热,甚至冒出了些热气。

江心施符的手僵直在半空中,原本点着不归的指尖和平举着的掌心慢慢握成一个拳。似乎终于等来了平静一般,她将拳凌空挥舞着,狠狠的挥着。可以想象那是对着不归的,而此刻,对面什么人也没有,只有无尽的花叶恣意舒展,昏暗的月色下无人知道一个伤心的姑娘是如何发泄着自己的苦闷。

似是无法减缓心中的疼痛,江心终于将空自挥舞在虚无中的拳头落到甲板上。一下两下……重重的,狠狠的,潮湿不整的木板上慢慢匀染绽放一朵朵红莲。血就是这样,残酷而美丽。

直到心中的痛楚慢慢被释放,飘忽四散的神志回到脑中,浑身遍布的颤抖渐渐找到了各自的归属,江心才感到手上的疼痛才是此时最刻骨的。

原来,想忘掉一种痛是要用另一种痛来取代,好简单的方法,不知有几人如她一样试过呢?

“江心,那个……他死了吗?”荷筱好象很是担心不归,走到甲板边缘蹲下,不住的探下头去看。可惜,她能看到的只是一朵朵黯淡闭合的,茫然随水旋转的莲花。

“他本来就是死的。”江心咬着嘴唇,答得模棱两可。江心也忍不住看了看仍没有动静的河面,心中的痛被另一股怒火替代,无法平息。

“我说过了,我并不相信你。”压下担忧,故作冷漠,她无意伤害,却也的确并不放心。于是,刚刚在画符的时候偷偷将另一张琅琊天咒施过术法的符藏在了袖中,想着不归登堂入室,连船上的镇妖符都不惧怕,也许道行高深,这道符威力虽不大,但也可让那无法无天的家伙吃一下苦头。

他若不刻薄嘲弄,她也不会心中一怒,手上不受控制。

“我们进去吧,小心啊。”揽着荷筱进了舱内。

里面东倒西歪的箱子家什,杂乱无章,江心却可以闭着眼畅通无阻。

桌上好象有异样,刚刚太着急没有注意到。摸黑拿出了蜡烛和火折子,船舱里的空间有些密闭,光是慢慢亮起来的。

连忙又撑开了镂空窗户,江心终于看到了桌上刻的信。

是的,是信,而且是刻上去的,那是琅琊天咒的字迹。师傅居然刻了一封信给自己,是所说的话太重要了?还是不想让她有朝一日忘掉他?

江心平静的想,却不急于看内容,她,仍在慢慢消化刚刚不归说的话,人总是这样,对于自己最该去思考的事情却选择逃避,但当他平静下来时,才肯细细咀嚼,吞咽下别人给予的忠告。

“这是……字吗?”荷筱不明白江心为何对着桌子发呆,于是也好奇的摸着桌说凹凸不平的字。

“别碰它们!”江心喝斥,拣起一本散落在地上的书将桌面压盖上了,她不允许别人掠夺去师傅仅存下的余温。

看着荷筱,她甚至怪罪起来。如果说师傅是在她离开的那段时间回来过,并能在桌上留书,还和不归有个短暂的较量并谈话。那说明,如果她不离开,不贪玩,或不……不,她不会见死不救。

江心摇摇头,轻笑出声,此刻还执迷不悟么?如果师傅一早打定主意要将她留下,那她真有机会挽留么?

看了看一旁盖子被打开的木箱,那原本放置着琅琊天咒的古琴,此刻已被移到甲板船头。若不是师傅的属意,不归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本事。

他不像是愿赌不服输的人,他……现在还好吧?

江心心思浮动,朝撑开的窗望向河面,波澜不惊,莲花似乎也没有了旋转。

“还不看信么?”一股莲香伴着清风袭来,充斥着整个船舱。

荷筱抓起她的衣袖,朝她身边缩了缩。

不归就倚坐在船舱门口,样子有些狼狈,一身青衫透着湿热之气,原本松散飘扬的长发如今湿漉漉的黏在衣服上,又挡着半边脸。可他颓然的姿态和慵懒的表情都在告诉江心,他很好,只是被你弄得很狼狈。

这样的,就是被称之为美男子的人吧?即便失落沮丧时,也有另外一番动人的吸引力。

也许,只是因为他是只妖,才会如此。江心心底翻来复去猜测着,她对此从没有过概念,她的生命中只有师傅,没有别人,甚至连自己都没有,但在一刻却有种被摄住灵魂的感觉,江心想起了与他初见时的情景。

“对不起啊。”江心尴尬挤出一点点笑,望着时门口迷人的妖,抓了抓肩膀上的衣服,又指指不归,“没事吧?”

她知晓那道炽炼符击中的是他哪个部位,左肩挨近心,师傅说过,那里既可以给对手以致命的威胁,又不至于滥杀无辜。

不归会意,只手轻抬,抚上左鬓,将挡着脸的发丝拨开,随着修长的手指捋下,把周身毫不意外的恢复了飘逸利落,可也将左脸上的斑驳可见的黑色印记显露了出来。

荷筱倒吸一口冷气,江心却惭愧了,“对不起,我没想到炽炼符这么厉害,那是师傅压在桌下给我来防身的。”

她说完急忙拿起桌上反扣着的书,熟练的翻找起来,须臾抬头,扬手他了把额上的汗,脸上却绽起了自然的笑,再不尴尬,“你不用担心,那个不会在你脸上留多久,慢慢就会消失了,秘笈上说了,炽炼符是施了术法借来游仙身上真火画就的,虽然难得,也有威力,但不会真的伤害到你的……你干什么……”

她尚在认真述说,眨眼间手已被另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回头望去,昏暗月色中一张异美的脸,上面挂着斑驳的黑色伤疤,毁容一般,给那俊逸慵懒的面孔染了几分男子的刚毅。

“你何苦?”不归回望着她对男性之美的好奇贪婪目光,瞳仁中是满满遮盖不去的悲戚。

“嗯?”江心怔了一怔忡,才意识到不归指的是她手上的伤,一时愣了。

似乎是对那道伤疤的歉疚,又像是醉心于这张俊美的脸,江心居然没有如之前一般躲闪和愤怒,反而心乱如麻。“我……刚刚说到哪儿了?你的脸……”

“你的手!”不归又一次打断她的话,冰凉的手仍执着江心的手腕,另一只手抚上那细碎模糊,带血的伤,随着疼痛被一阵刺骨的冰冷所取代,手被不归放开,借昏暗的月色定睛,手上完好,不见伤疤,正哑然间,另一只痊愈手也被放开了。

“我不能碰你太久。”不归言罢走开了,挑了舱内一只大箱子坐下,整个人显得轻松悠哉,腔调里带着佯装的愠怒,“我知道你不高兴,不过以后不许这样了。”

荷筱缩着身体坐在江心身边,两只眼警惕的盯着不归。

江心静坐不语,回忆着刚刚的痛,如今的冷,好的极快的伤疤,透心的清凉,一切一切都似将本该漫长的过程缩短到了一瞬。

也正因此如此,她终于有了勇气面对桌上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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