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亚思顿时愣在了原地,他的手一抖,那柄黑色的棱刺掉落下来,插入地面,深入至柄。
“你说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拥有同样的武器?”索亚思蹲了下来,用手摇着面前女孩的肩膀,“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拥有同样的东西?!”
“放开!”塞丽娜一把推开索亚思,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什么?抵赖吗?!”
“哈哈,哈哈哈~”但索亚思却突然痴痴地笑了起来,他用手捂着脸,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止我一个,不止我一个…”
塞丽娜刚想张嘴继续责问索亚思,但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却又闭上了嘴。
这个一直很可靠的男孩现在就像是失了魂一样的笑着,他眼中流露出难以化开的孤独与悲伤。
索亚思想笑,又想哭。
十年以来,这柄黑色的棱刺就像是索亚思身体的一部分一样如影随形。从合适的砍柴工具,坚固的打桩工具一步步随着索亚思使用方法的变化而变化。但每次索亚思触摸到那冰冷的柄时,仿佛总会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这不是供日常使用的工具,而是…杀人的凶器。
这凶器从何而来,预示着什么?这一直是索亚思心中那一根最难拔出来的刺。这柄黑色的棱刺,一直扎在索亚思心里。
后来随着索亚思的成长,他眼中的世界也变得越来越残酷。对这个刚刚从窝里爬出来的兔崽子来说,这柄凶器就像是狼的牙齿,可怕而又可靠,能帮他吓退对手。也的确,索亚思用它吓退了很多不识好歹的人。
直到那一天,他遇见了这串狼牙都吓不退的敌人。
兔子即使高举着狼王的牙齿,也不过是只稍有胆量的兔子。在真正的狼群面前,不过鲜嫩可口的食物。但索亚思不想屈服,他不想永远跪着。
终于,被逼无奈的兔子戴上了豺狼的獠牙,向着夺走自己珍贵之物的敌人发出了嘶吼。
索亚思学会了撕咬和挣扎。但奈何那个人类基因组的改造给予了他狮子般的体魄,豺狼般的狡诈和羚羊般的轻盈,却独独在那坚不可摧的身体里塞了一颗短尾兔的心。
所以他会害怕孤独。所以他渴望同胞,渴望曾经的温暖。所以他拼搏着,想用那獠牙救下希蒂,想让一切回到原点。
但他的心里却又在恐惧,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初的自己了。希蒂还会接受这样沾满了鲜血的自己吗。
长满獠牙的兔子已经不再是兔子,长着兔子外表的豺狼也不会是豺狼。就这样索亚思成了非人的怪物,孤独的怪物。他可能已经回不去了。
索亚思想找到和自己一样境遇的人。所以他会救下塞丽娜,因为她身上有他的影子,所以索亚思还保持着人的操守和心性,因为他不想彻底变成嗜血的怪物。
但他从来没有奢望过居然能有和他如此相近的人存在,原来那根棱刺不是自己所独有的,原来可能还有别人获得了那个什么人类基因组!从塞丽娜的话中,索亚思似乎找到了返回的道路。
只要自己能找到那个叫法吉尔的人,只要自己能揭开这根棱刺以及那个人类基因组中的秘密,是不是就能摆脱这一切了?!是不是就能把长在嘴里的獠牙拔出来了?!是不是就能…回到过去了?!
但随即仿佛一盆冷水当头而下,索亚思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没了獠牙,连和那些翼民叫本的资格都没有,又哪里能救出希蒂?
想要改变着世界上的恶,只有比它更恶。
索亚思突然就笑不出来了。他跌坐在地上,看着枯萎的树枝将夜空中的两轮明月切割成数个部分。支离破碎的光从树杈间照射了下来,一如他那支离破碎的希望。
他突然就发现无论向前走还是向后退,自己真的已经回不去那个温暖的大家庭了。
此时他就是行于独木桥上之人,而前狼后虎。所以他只有…杀出一条血路!
塞丽娜看着面前的男孩像是失心疯了一般时而癫狂时而冷静,不由得有些担心。毕竟虽然这家伙可能和杀害自己父母的仇人有关,但终究不过一个局外人。何况她刚才也想了一下,自己父母遇害的时候,索亚思不过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能做什么?
自己是不是有些迁怒了?
“你…”塞丽娜看索亚思终于冷静了下来,不由得出声说道。
“我不认识那个叫法吉尔的人。这一点我向你保证。”索亚思摇了摇头,他站起身来,将小腿肌肉残缺而无法行走的塞丽娜横抱了起来,这次女孩没有反对。
“但是我想见见他。”索亚思说,然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
借助着亚伦和迪斯的光芒,塞丽娜看到男孩满是汗渍的脸上,有如水般的悲伤。
“我们是同类吗?”塞丽娜看着这个孤独的男孩,突然明白了他会救助自己的原因。
索亚思抿着嘴没有回答,只是抱着女孩的手收得更紧了一点。
但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身后,那星兽庞大的身躯中流出的血液,正被地上的泥土慢慢吸收着,不时还有一股股灰色的能量流像是小蛇一样从地下钻出来。
在密林中穿梭了一会儿之后,索亚思找到了一块树木稍少的空地。这里离他惯用的那个小屋实在是太远了,所以只能找一个临时的居留地。不过好在先前那番惊天动地的战斗似乎吓跑了这附近所有能动的生命,所以索亚思也不用担心有什么毒虫之类的存在。
“今晚暂时就在这里休息吧。”索亚思靠着大树坐了下来,直到现在他才能安安稳稳地喘一口气。
“要是丢下我的话你就不会这么累了。”塞丽娜有些歉意地说道,她的小腿上一阵阵麻痒感传了过来。
虽然不及索亚思那样近乎重生的再生能力,但是她的再生速度也比一般的地民快了不少。现在已经可以看到肉芽在往外钻了。
“或许吧。”索亚思看起来不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争议,“但是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去和生死之敌交友?”塞丽娜反问道。
“我们之间又不是生死仇敌。”索亚思说道,“只是那些该死的翼民强迫我们相互厮杀而已。”
“噗~”塞丽娜看这索亚思脸上气愤的表情,突然笑了出来,“你就不怕被那些该死的家伙听到了?”
但索亚思已经睡着了。
塞丽娜看着这个已经劳累了很久的男孩,突然弯下身来,慢慢爬到了他的身边。她靠在男孩的身边,贪婪地感受着他身上的温暖。
“为什么我们是在这种时候相遇的呢。”塞丽娜将头靠在索亚思的肩膀上。她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沾满污垢的俏脸滑下,带着迪斯和亚伦的光滴落到这棕黑色的土地之中。
或许是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又或许是索亚思身上的温暖太让人安心了。恍惚间,塞丽娜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终于,慢慢闭了起来。
她靠在索亚思的肩上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