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莫忘睁开眼,一颗锃光瓦亮的脑袋正好奇地打量他,想必刚才就是他在说话。他的思绪还有些混乱:
“老秃头?我这是在哪里啊?”
僧人听到他这么称呼自己,原本想一巴掌拍下去让这小子长长记性,但一想到他才从昏迷中醒来,悻悻地又把手伸了回去:
“不是在后院就是在地狱,你觉得你现在在哪里?”
莫忘甩了甩有些昏沉的脑袋,发现额头破了相,不过已经贴了个创可贴,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自己竟然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后院地上的,真是过分啊,不是讲求送佛送到西的吗,找个柔软的床让自己舒舒服服地睡一觉都不行吗。
僧人跟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过身忙碌去了。莫忘有些艰难地爬起身来,坐在旁边的石凳上,“老秃头,你在做什么?”
僧人深吸了两口气,告诫自己不要动怒不要动怒,要有宽宏的气度,转身对莫忘微笑着说:“首先呢,请不要叫我老秃头,本爷是有大名的,就是男人听了沉默,女人听了流泪的——李太萌!怎么样,帅呆了酷毙了吧?有没有被感动到呢?”
“噗~”莫忘差点喷出一口老血,笑得前仰后翻,指着他的光头问道,“李太萌!哈哈哈哈哈,你真的很萌,敢问你和诗仙李太白是什么关系?”
“笑你妹啊笑,”李太萌有些无语的翻个白眼,“李白是我太祖,名字这种东西又不是我取的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无奈啊。”说完摊了摊手。
莫忘有些哭笑不得,连忙点头,“这倒是这倒是”,又问道:“你不是在打牌吗?怎么回来了?”
李太萌转过身又去忙碌,莫忘看见他用柴火似乎在煮什么东西,耳边听见他回答道:“通宵打完了呗,再说了,我要是再不回来啊,老窝都要被人拆咯。”
“嗯?被人拆了?谁啊?”莫忘问道。
“嘿,小子我给你讲,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做人呢是要讲诚信的你知道吧?你可别想赖账,”李太萌揭开火上的罐子,鼻子上下动了动,里面的东西似乎还没有煮好,然后他又盖上了,“我回来的时候呢,看到木门破了一个洞,地上的青石板像是刚发生了世纪大战一样碎成几瓣,有面墙还莫名其妙地垮了,还有庙里我珍藏的唯一一根蜡烛也没了,哦对了,还有十来根古董级的火折子,这些粗略算一算,给你去掉零头,也就万把来块钱吧,出去后你就打我卡上,我就不找你麻烦了……”
“昨晚那明明是……”莫忘急忙争辩道,自己现在可是身无分文,再说了,那也不全是因为自己啊,但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太萌打断了。
“停停停,我知道昨晚下了很大的雨,很大很大,可是再大你也不能说把木门淋出一个洞,把青石板都砸烂了吧?下的又不是炸弹。”
莫忘放弃了抵抗,总不能真的跟他说,昨晚上他在这寺庙里看见了妖物,还经历了一场殊死大战吧,到现在他都不确定昨晚看见的一切是不是真实的,有可能是自己精神出了毛病呢。于是无奈地说道:
“那个……能不能等会儿再说这件事?”
“行啊,来,我熬了莲子粥,过来吃一碗,然后再把药喝了。”李太萌把瓦罐从火灶上提下来,取出了两只碗勺放在石桌上。
“咦?你怎么知道我爱喝莲子粥的?”莫忘拿起勺子习惯性地在粥里搅两下,又伸出鼻子闻了闻,点头道:“嗯,不错,粥白如雪,汁液粘稠,其心绽放,宛如夏季之花,闻之又让人沁人心脾……”
李太萌在他面前落座,挪揄道:“你属狗吗?吃之前都要闻一下。”捧起碗喝了两口,满足地砸吧嘴,“这么多年了,可能也就我最了解你吧?”
莫忘点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最了解我的,是我师傅,不过……”他神色暗淡下来,眼睑和眉毛都耷拉下来,似乎不愿意再提起,他猛地大口喝了两口,却因烫嘴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李太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像是不经意一般地问道:
“你觉得,最近自己经历的这些都是什么?你师傅是你生命中的全部吗?如果不是,那么什么才是你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经历?最珍贵的东西……”莫忘摇了摇头,“说不上来,感觉很荒诞,却又很真实,师傅他老人家从小把我带大,在我心中早已成为至亲的人。出去表演的时候,我刚开始还不习惯对他人展开笑脸,总觉得一天中哪有那么多值得高兴的事情啊,可师傅他总是变着法子让我高兴,好玩的玩具,好吃的零食,好听的故事,每次想到表演结束后就能得到其中一件,心里便乐开了花,表演也就十分顺利。可是……他人怎能感受到欢笑人的可悲,师傅他老了,老了就容易出毛病,动不动就喊膝盖疼肩膀疼,杂技班看他是老人,待他也还算不错,给他派了个轻松的活计,看管演出的那些物件,可就算是这样,几天前他却一声不吭就消失了,我问过了所有人,他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你说,他一个老人家能去哪里?还有哪里值得他去?”
李太萌沉默着听完,摇了摇头,有些语重心长地说:“以后你就会明白,人这一生中会错过许多人,错过许多事,有的人有些事在心中便成了执念,拿得起,放不下。你最珍贵的远不止是他,既然过去已经回不去,未来也还未到来,何不想开一点,心怀天下?”
“心怀天下?”莫忘茫然问道,“可天下是何物?”
“天下是众生,众生便是天下。”
“就像门口那两朵白莲一样?”莫忘若有所思。
“对,就像那两朵白莲一样,你不是救了她们吗?”李太萌盯着他的眼睛。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
“呼”莫忘呼出一口气,笑起来脸上露出小酒窝,“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疯。”随即一拍脑门,不知不觉他把李太萌的招牌动作也学会了,“哎呀!莲御怎么样了?就是昨晚出现的那个冷漠男,哦,还有那只大鱼,没有把寺庙毁掉吧?咦?不对不对,寺庙还在,我也还在,所以莲御也没事,对不对?”
李太萌嘴角含笑,说:“这事儿你自己去问他吧,不过……他现在心情应该不是很稳定,自己小心点咯。”
莫忘高兴地抬脚想立即出去问问,却被身后的李太萌叫住。
“等等,急啥急,年轻人办事儿就是爱冲动,昨晚你受了风寒还淋了雨,一个大爷们身子骨比女娃都弱,后半夜还发高烧满嘴胡话,快过来先把药喝了。”
莫忘心里如沐暖阳,知道李太萌是真心为他好,所以乖乖把药喝了,然后他跑出后院来到殿外。
殿外的确如李太萌说的那样惨不忍睹,青石板有的向上翘起老高,有的向下凹陷一大截,碎瓦砾、碎木头,杂七杂八地躺在地上。莫忘都不管这些,他高兴地来到屋檐下,对上面大喊道:
“莲御,你怎么样啦?不要紧吧?有没有受伤?”
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见回音,他四下看了看,借着墙壁的突起,几下就翻上了屋顶。屋顶上,那只麒麟瑞兽依旧活灵活现,莫忘心里定了大半,不过还是有点不放心,又伸手去仔仔细细地摸,发现确实没有什么裂纹之类的,高兴地说:
“莲御快出来,我还想让你教我那神奇的术法儿呢!”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音,莫忘挠挠头,心里有些诧异,“他跑哪里去了?”转头四下张望,四周都没有他的身影,偶然抬头望去,却见到远处最高的山峰上背对着他立着一个人,他身后的金色龙影依旧在白雾中若影若现。
莫忘有些无语,自己找的人竟然跑到那里去了,有些悻悻地回到后院,一屁股坐在石凳上,问李太萌:
“莲御他一个人在山顶上做什么呢?”
“他啊?”李太萌抬头看了看,笑道:“他在思考人生,现在大概觉得自己前面都白活了,想跳山自尽吧。”
“好好的思考什么跳什么,”莫忘无语,“快,你赶紧把他叫下来,我还有事儿问他。”
李太萌摇头,“他进不了后院,有什么事儿你可以上山去问,不过你现在身子骨弱,我是不会让你上山的。”
莫忘拍拍胸口,保证道:“没事儿,我好多了,刚才我还翻了屋顶呢。”
“哦?”李太萌很惊奇,然后说道:“那你很棒棒哦,可我更不能让你去了。”
莫忘无语,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无奈地双手搭住额头撑在石桌上。
“嘶~”莫忘冷吸一口气,痛得赶紧把手放下来,才想起自己额头上还有伤。
“哎?”莫忘宛如醍醐灌顶,一把拉住身边正准备走过去的李太萌,“昨晚上我被高空坠物砸中了脑袋,虽然我连那贱人的模样都没有看清,但是……那砸我的东西呢?你把它弄哪里去啦?”
李太萌挠了挠光溜溜的头,一脸迷糊地说:“还有这种事?”抬头望了望天,又看了看面前的莫忘,“那个……我拖你的时候没看到有什么东西啊,要不你再去找找?可能弹到了什么地方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