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全省化学竞赛夺冠后,整个南高都在疯传,学校正在办理申请,叶杨即将保送清华。

何花一直对叶杨很是欣赏,知道他即将保送清华后更是崇拜。幻想如若是自己,真恨不得站在珠穆拉马蜂上告诉全世界,然叶杨的心态却是与她天差地别。

一日在操场遇见,何花主动上前招呼,问道:“申请过了吗?”

叶杨点点头。

何花望尘莫及,“真厉害,恭喜!”

“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越临近高考,越没有底气。”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何花坐到旁边的石凳上,有种前所未有的不安,“也许是因为命运会因此而改变吧。”

叶杨也坐到一旁,高考赋予学子的意义何其重大,不再是镇上小学毕业就近念初中,初中毕业念市里的高中。6月大考过后,今日这些还在眼前的人,明日就不知会是何方。

他问:“百环为什么一定要去都市念书呢?”

其实在南市念一个普高也好啊,至少还有再一次选择的机会。

何花说起了郝伯伯口中的故事。

郝伯伯是百环养父的朋友,两人关系好如亲兄弟。百环养父老婆跟人跑后就一直没再取,一直对自己没有生育这事很是自卑。郝伯伯不忍养父孤苦伶仃的过一辈子,便四处打听,通过多重关系,终于在医院找到了百环。

那时她才三天大,住在医院的保温箱,额头上打着吊针,还有因输液时找不到血管而留下的多处伤痕。医生说这孩子一出生就肺炎严重,还有先天哮喘。养父一开始是担忧的,担忧自己是否有能力将这个孩子平安养大,何况就算是要领养孩子,也应该领养一个健健康康的,于是就放弃了。过了几天,养父无意再经过那家医院,还是没忍住的进去看了看,谁知护士说女婴已经被人领走了,他担忧的问:“孩子的病好了没有?”护士摇了头,暗认可惜。那晚不知怎的,养父一直不愿回家,一个人落寞的在外面喝了很多酒,半夜才打着手电筒往家里走。路过一处石板桥时,忽然听到有婴儿的哭声,他当时还以为自己喝醉了,得了妄想症,谁知那哭声越来越大,他每往前走一步,那哭声似乎都在召唤他留下。于是他寻着哭声跳下石板桥,在一处臭水沟岸边,正是有一名婴儿在哭泣!他当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婴儿身上的衣物很少,大半张脸已被冲散的垃圾泥土覆盖,身子一半都已在臭水沟里,哭声也越来越薄弱,奄奄一息。养父赶紧把孩子抱起,这放弃她的人,到底是想淹死她,还是想要冻死她?他直骂着:丧尽天良!

养父又把孩子送到那家医院,郝伯伯说当时的养父还差点跟医院的护士打起来,指责他们为什么轻而易举就让别人把孩子领走?虽然郝伯伯没有说当时领走她的人是谁,但何花和百环也都猜的出来,不是直系亲属,医院是不会放人的。但是既然都领她回去了,为什么又要狠心抛弃?

医院再次检查孩子已经严重肺积水,根本无法自主呼吸。在接下来住院的两个月里,养父花光了全部积蓄,可能现在看来不多,但在那时经济落后的农村,已是养父四十年的所有。最后养父终于将她从鬼门关救了出来,还听到别人说,“白玉环”弥足珍贵,然后就给她取了“白环”这个名字,希望闺女以后的人生,不再受抛弃和病痛折磨,能够像“白玉环”一般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只是养父确实没什么文化,加之地理方言发音原因,所以登记户口的时候,就把白色的‘白’,说成了百年的‘百’。

何花叹了口气,百环是她最好的朋友,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都是贫困家庭出生,有对艰辛和无奈的感知。现在百环已不怨恨养父不让她念高中了,还后悔曾经对他发过的脾气。养父只是思想观念不同,他对闺女的爱又何止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那么简单。

叶杨站起来,若有所思,“上课了,我先走了。”

然而没走几步又停下,顿了顿,才说:“何花,我的事先不要告诉百环。”

何花有点奇怪,“她不知道?”

“保送过后还有面试,一切都是未知。”

“这可是大事……”

“多谢!”

叶杨直接打断何花的话,抬步就走,没有回头。

那天过后,他便萌生了一个很可怕的念头。

犹记得那个夜晚,他问因看书而疲倦到入睡的张一楠,“你有喜欢的人吗?”

张一楠简直是被吓醒的,“现在你应该问我有什么理想?”

是呀,临近高考,全都埋首书堆,他却偏要放弃唾手可得的清华,一股劲儿的要往有她在的城市里钻。他知道再去改志愿的意义重大,但是没人能明白这种爱来得有多么深沉,多么坚定不移。从她摔倒抓住他脚后跟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了她要成为他的牵绊。那也是他人生的第一个yu望,想要做一个英雄,一个可以保护她的英雄!

父母和老师三番五次的找他谈话,他说:“人生的真正欢乐是致力于一个自己认为是伟大的目标。”

6月三天大考过后,整个世界屏蔽,彻夜狂欢才是首要。只是几瓶啤酒下肚,何花却悄悄躲在角落抽泣。眼尖的张一楠忙上前关心,“怎么了何花?”

何花哽咽着,“我可能,没过。”

“成绩都还没有下来,别多想。”

“我有感觉的你知道吗,好不好我是有感觉的……”几串滚烫的热泪落下,何花一脸无奈,“十年磨剑三日锋,数载人生在其中。”

张一楠的心一下揪紧,顺手抓来两瓶啤酒,“我陪你喝!”

最后这两个醉汉是在叶杨和两名同学的帮助下到酒店休息的,早上叶杨走的时候张一楠还没醒,隔壁房间的何花也正睡得香,两个房间都有同学照应,他也就安心的踏上了去新疆的火车。

叶杨并没有告诉百环他去新疆的行程,到了才打电话说是姥爷想他了,趁着高考结束便回去玩两个月。百环虽有点他不打招呼就走的落寞,但也尊重他的选择,芊芊学子挑灯三年,是时候放松一下了。

几天过后,何花也打来电话,那声音如同鬼哭狼嚎一般,所有压抑、恐慌和不甘都在这一刻爆发。百环安静的任由她撒泼哭闹,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明白那种在曙光来临前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何花也许是累了,有气无力的问:“百环,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吗?”

百环想起中考结束后那两个月不见天明的夜晚,哭到无力一度认为自己会就此死掉,可最终不还是就这样过来了吗。她劝着:“我再多的安慰对你来说都是无效,但是何花,你必须振作,长大就是这样惨无人道。”

“我真的想去死!”

“你好好想想你远在深市的单亲妈妈,你要么复读,就么就去找她尽孝。”

何花不作声的挂了电话,百环思前想后,她还有几天才能回南市,现在家里就只何花一人,着实让人放心不下。赶紧联系叶杨要了张一楠的电话,托张一楠去开导一下何花。之后张一楠回话说,何花已向他摊开心扉,她学习一向努力,中考还是超常发挥,只是高考,随着年纪增长,周围灌输的决定命运意识太强,她一心想要给她妈妈荣华富贵,最终因心理压力过大,败落榜下。好在她现在已整装待发,决定复读迎接下一次挑战。

多年后他们才知道,荣华富贵,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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