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山宁市像个怀抱婴儿的年轻母亲,美丽而清新,有种不温不愠的香味,令人心旷神怡,陶醉其中。楚清则站在小阁楼的阳台上,望着将她环绕其中的温暖灯火,一天又日复一日、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她在反思这一天是否有所收获,抑或许是否每一天都要有所得才算是充实的一天。包括大学的四年时间在内,楚清则来这坐城市已有超过六年的时间,她在一家化妆品公司做公关助理,这原本只是一份实习工作。她有时觉得自己的性格太稳了,一份不咸不淡的工作竟可以做这么久。她有时候自问:如果出去冒冒险,再重新找份工作,也许有惊喜的收获,但她害怕,到头来只能责怪自己的保守怯畏---对目前的工作已经有了惯性,万一新事物让她无法从容,那不是得不偿失吗?至少这份工作安稳,不会让她饿死,而且公事里的上司都不错,对自己关爱有加。楚清则就是有这种魔奇特性,可以让叫大多数比她年长的人对她产生好感、知心以待。

天色渐渐为自己类绪添了几笔浓墨,附近的灯光变得浓稠起来,楚清则从心里头爱她此刻观望的城市,尽管这个城市给予她的并不多。属于城市的初夏夜晚是伴随着些许凉意的,楚清则转过身想回阁楼里添披件衣服。她看到站在她身后的舍友礼礼,礼礼是她的大学校友,毕业后跟她一样留在这个城市。她们同一家公司实习,不过礼礼实习完跳槽到一家广告公司做销售。礼礼是一个乐观活泼女生,神经有点大条,永远窝不住话。

“你有没有看到楼下门口停的那辆宾利,听说是房东的一个战友的。跟房东的关系很铁,好像是市里知名的企业家来着。”礼礼的嗓音圆润清脆。

“没有,我回来时没有注意到。”她们才搬进这里两周多的时间,对于房东的信息也没有很多的掌握,只知他以前是一家国企里的职工,现在退了休,在家里照料些花草鸟虫之类的;房东太太为人和善,说起话来柔声温调,楚楚清则每次见到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在乡下的母亲。房东有一双儿女,都已成家,早已搬出去过自己的日子。

“你们两个吃过饭没有?下来跟我们一起吃点。今天展悟的朋友和他的太太有过来,我煮菜煮多了,你们不管吃没吃,都下来跟我们一起坐着,人多也热闹点。”是永远亲和力极强的房东太太。

下到一楼来,房东饭厅里的灯光暖暖的。灯光下的圆桌旁坐着三个人,两男一女都微笑地看着她们。刚一落坐,楚楚清则便感到一种很奇怪的异样的感觉,她一抬起头便碰到房东家二位贵客很直冲且稍有些无礼的眼神,这对富豪夫妇的眼神里包含的感情是一样的:惊讶、疼惜、回忆及喜悦。楚清则有点不自在,但出于礼貌,还是微笑着向他们点头示意。这对夫妇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尴尬地对她笑了笑,便不自然地转开脸去。

“两个小姑娘刚搬进来没有多久吧,我跟柏远上次过来时还没有见到她们。”贵太太嗓音跟房东太太一样柔。

“是呀,她们住进来才半个月左右,这两个女孩都很静,也很灵巧。”房东太太忙着用公筷给客人们分着菜,头都没有抬。

“余玲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你做的菜我跟明淑总觉得吃不够。”喻柏远突然插进话来。

“两个小姑娘工作不会很忙吧,有空跟你们的房东到我那里坐坐。”听起来明淑这话是对她们两个人说,眼睛却只盯着楚清则。

“好呀,好呀。”礼礼的眼里充满着期待与兴奋,显然还是个玩心未泯的小女孩。

吃完饭,林展悟与喻柏远便摆开了棋局,楚清则对围棋也蛮有兴趣,站在一旁观看。喻柏远心思没有在棋上,有一搭没一搭问楚清则一些锁事:比如她老家在哪里,今年几岁,在哪里上班,对工作会不会满意……楚清则性格安静,平常不喜欢与人聊杂事,却对本市豪门大享的繁冗问题都很耐心地一一做答,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感觉。她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好像对这对贵夫妇有种相见恨晚的好感。

“你还记得我们家的恩言吗?”喻柏远突然转向房东,脸上的表情有着很奇怪的凝重。

“哦,对,你们的掌上明珠,她是个清灵的小女孩,她现在应是一位出挑的大姑娘了吧,好几年没有见过她。我记得没错的话,她不是一直在国外上学?”没等房东说话,房东太太便接了口。

“是的,原先一直都是。她一直是个让我们很放心的孩子,我们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她的身上。”豪门太太的声音哽咽。

整个饭厅突地静默下来。大家都被她的这种反应给镇击中了,为什么举止温雅的贵太太竟会有如此失态的行为,而且还有生人在场。

“明淑……”房东太太的脸上写满了问号,“怎么……”

“余玲,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我将它锁在心里锁了四年,一直不敢去想,但它每天都在生吃着我。今天我看见楚清则,我是实在控制不了自己,才会失态,不仅仅是我,就是柏远也是有失常的地方。因为楚清则跟我们家的恩言长得好像,不仅仅是相貌,言谈神态也是应了模。”明淑的声音夹带着很重地哭腔。

“恩言,她……”不仅仅是余玲,两个女生也揣摩出接下来的故事并不是什么喜剧。

“那年恩言认识了一个男孩子,相处几个月之后便怀孕了。那男孩子也是愣头无知,便让恩言找了一家私人不正规的诊所去拿掉孩子,没想到在手术过程中出了问题,恩言失血过多,最后送到医院抢救无效,她才二十三岁,我……”明淑的泪脸在灯光下惨白地有点吓人,也不知什么原因,她还是坚持把家中此段慘痛的回忆讲完,“听到消息后,孩子们的奶奶便得了中风,到现在还是人事不省,恩言是她最宝贝的孙呀。我们觉得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没有将其对外界透露任何消息,连自己的好友都没有告知,所以连你们也不知道。”

“……”此时一屋子的人都盯着楚清则,而她显然是被吓到了,毫无焦距的眼神映衬出她脑中的一片空白。现在她终于稍微明白一二为什么豪门夫妇对自己是如此的关注,原来失女的伤痛终于有个理由可以释放出来。这四年的积压在此刻被洪泄,力量是巨大,也是惊人的,所以一直注意形象的豪门夫人可以不顾一切地任随自己的情绪崩溃,她无心管顾仪态,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絮叨着,抽泣着……

“好了,好了……你不要吓到大家……好了,好了……”喻柏远此刻抿着嘴,看得出他在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的动作是如此的缓柔,当他将他的妻子轻轻往他肩上扶时,周围的人们竟然看不到他在动。

“嗯……不好意思……我……”,经过几分钟的发泄,明淑的情绪平缓许多,“希望没有吓到大家,我只是太想念我们家的恩言了,一下控制不了自己,所以就……”她眼角的余光仍是意犹未尽地往楚清则身上瞟。

尽管阁楼的小房间已熄了灯,但由于窗外各种混杂光的映射,房内还是事事可见。都说城市可以不夜,但老住宅区的深夜还是相当地寂静的。楚清则躺在床上,一点睡意都没有,她可以清晰地听到隔壁房礼礼轻微的打鼾声。她脑中闪现着晚餐的一幕幕:那对夫妇对她的特别关注,贵太太的失态叙述,豪门的悲情丑闻,最为关键的是,这种怪异的巧合--她居然有着与那位可怜大小姐的相似的外貌形态(至少那对豪门夫妇是这样认为),这意味着什么呢?就算她现在不能妄下任何定论,但在她身体的某一部分却抽动地感觉到她以后的生活将会因此而有很大的改变,她现在不能确定这种改变是好还是坏,只是有一种很封闭的恐惧感在笼罩着她,同时又带着让她兴奋的味道。说实在的,活了二十多年,她从来没有对自己的人生有过任何的规划,小的时候一切都是父母做主,爸爸妈妈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当现在父母认为是时候让她对自己负责与做主时,她却成了一片在水中乱摆的浮萍,只能是随波逐流,因为自己现在已彻底失去计划的能力,所以只好顺其自然。经过信晚不寻常的晚餐,她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些许模糊的臆想,尽管臆想的图片并不清晰,唯一明确清晰的是她的未来将会与以往有很大的不同和改变。命运的轨道由于外力因素的干扰正向着完全不同的方向划开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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