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的日子与婚前的日子几乎一样。沈昱为了公司的新方向忙碌,柯阳芷仍旧照顾他。一开始,沈昱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直到新来的秘书不经意间对他说:“您家的保姆真不错,还天天到家门口送您上班。”

听到这话,沈昱有些难过了。记忆中柯阳芷十七岁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再次浮现眼前。那才是她的样子,那才是她的样子。

当晚,沈昱和柯阳芷有了这样一段谈话。

“芷你想工作吗?”

“我有工作啊。我不是你的保姆吗?”

“照顾我不算工作。”

“那好,我明天出去再找一份。”

“做什么?”

“保姆啊。”

“除了保姆,你还有别的想做的工作吗?”

“除了伺候人,我不会别的。”

“你会的,再想想。”

“保洁员,饭店服务员,超市促销员……还没保姆好呢!有一回,我去做收银员,他们嫌我脑子糊涂,没要我。”

柯阳芷话音未落,沈昱已紧紧搂住了她。

“你怎么了?”芷紧握住他的双手。

“这些工作都挺有意思的。浩君说这样能接触社会,对脑子的恢复有好处……”芷一句又一句说着,沈昱心底难以抑制的酸楚溢出来。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听不见芷的任何解释。沈昱深深地望着自己的妻子,仿佛要透过这具不尽如人意的皮囊,触摸到她那不知被什么紧紧束缚住的灵气。

良久,他伸手抚摸她的脸颊。芷整个人一颤,即刻停下诉说,也回望他。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

“沈昱。”她唤他。清亮的嗓音让他怔住。他知道,那是她了。于是也紧握住芷的双手,生怕下一秒钟,她再次消失。

“你不必自责。”芷开口。只此一句,沈昱的泪就流下来了。

漫长的停顿,似乎连她都在等自己眼中的精魂慢慢凝聚。终于,柯阳芷用本该属于柯阳芷的声音对沈昱说:“有些事,无论悲喜,除了接受,我们别无选择。”

“芷,你记得所发生的一切,对吗?”沈昱难掩激动地问。

“嗯。”芷轻轻点头。

“那……你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子?”长久以来盘桓在心中的疑问,终于出口。

“都是因为你。”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芷的话像把刀一瞬间切开沈昱那个隐秘的伤口,痛苦骤然弥散全身。

“我就知道是我……是我连累了你。”他喃喃自语,眼神穿过无限的虚无,似乎看见了柯阳芷这十年来全部的经历。

“你怎么了?”芷伸手抚过他紧皱的眉头,“不是你雇我当保姆吗?不也是你娶了我,让我成了你的妻子吗?”

“……不。”花了好长的时间,沈昱才明白眼前这个女子所表达的一切。他沮丧至极。她又不是她了。可沈昱还是不甘心地问:“你还记得十年前我们那段时光吗?”

芷看着沈昱,明亮漆黑的眼睛让人心疼。然后,她笑了。那是怎样的笑容啊!如空谷泉响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记得,不记得?真那么重要吗?”

如被惊醒了一般,沈昱瞪大双眼,目光几乎要把柯阳芷融化掉。接着,他喃喃地回答:“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第二天,沈昱照常去上班。芷照常送他到家门口。在那位秘书诧异的目光中,沈昱轻吻妻子光洁的额头。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说:“能每天见到她就已经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接下来是一段安逸的日子。沈昱替父亲守着公司,替自己守着芷。虽然公司的新政推行得举步维艰,虽然白敏华的病重削弱了沈昱在很多事情上的执行力,但他的内心十分平静。平静到没有任何对今后的担心和畏惧。在谅解了父亲和白敏华,告慰了母亲,并寻回了柯阳芷之后,沈昱突然完整了,强大了,成熟了。

芷开始看书。浩君是盲人。与他同住时,芷几乎忘记了阅读。当沈昱第一次带她走进书店时,她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看着芷痴迷的神情,沈昱的心狂跳不止。但他不敢说出一句,甚至连握着她的手都故意松了一些。他怕,怕惊走了芷眼中的精魂。

从此,这对痴人开始了曼妙的读书时光。

静默时,两人各自沉浸在书的世界里。偶尔停下来,就看见对方凝眸注视的双眼,然后莞尔一笑。他和她的话题越来越多。有时甚至会争得面红耳赤。芷的思路变得敏捷,话越说越快。无数次在争论到最激烈时,沈昱会突然停下,紧紧抱住自己的妻子,双眼顷刻湿润。他感觉到,他的柯阳芷就要回来了。

虽然沈昱知道一切不能太急,但控制不住地,他几乎夜夜要她。仿佛这种肉体上极致的融合可以让自己离她的灵魂更近些。他想她。即便吻着她,拥着她,要着她,他还是那么想她。想那个一额碎发的女孩用平静却震撼人心的语气说:“十年生死两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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