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刀,抹刀,马蹄刀。片刀,剁刀,盘龙刀。砍刀,划刀,鱼鳞刀。如果你干的是这个行当,你应该听出来了,他是一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跟刀。

对于燕南飞来说,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因为他是个厨子,准确点说,是一个跟刀,每天不停的切,不停的切菜,听人说武林中的豪情万丈不免也会向往一番,然后意淫一下多情剑客与青楼女子之间的风流韵事,聊以自慰。

燕南飞是个天才,在他两岁的时候就能从一数到十,而且还不用掰手指头。但是不幸的是,等到十岁的时候,他还是只能从一数到十。

说起这个文雅名字却又是一个故事,大多数穷人家起名字总是这样,给孩子起一个比较赖的名字,诸如阿猫阿狗之类,又或是蛋蛋,腾腾,很让人蛋疼,这样才能茁壮成长。

当然也有另一种说法,例如“阿猫,阿狗,铁蛋,狗剩子……”之类的名字,都不是人名,这不是人命就不上阎王爷的人名簿,牛头马面和小鬼就找不来,广大辽东人民很信任这个说法,纷纷表示自己的孩子必须不是人,坚决不是人,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也要不是人。这样辽东地区就有了一大堆的牛鬼蛇神,但是很快十二生肖的名字就已经被起遍了。由于每一户人家都不希望和别人家的孩子重名,于是发挥自己劳动人民伟大的智慧,给自己的孩子起了很多有创意另辟蹊径的名字,比如“汪汪”“大黄”“喵喵”“鸡鸡”“鸭鸭”“小强”

燕南飞感觉自己的名字还算是正常的,他小时候每次去私塾都有一种来到野生动物园的感觉,而且燕南飞每次想起自己身边的同桌叫“白蛇”,都有一种阴森的感觉,而且他发现这些人都朝着自己的兽性发展,摔跤,打架,还咬人,完全泯灭人性,燕南飞屡次感叹这些都不是乖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燕南飞会有这样的感叹,他以为自己和这些人不一样,但是很快的他也融入了这个私塾里,和大家一起打架摔跤,他终究还是没能有什么不同。

有一句话说的很好,我们小的时候都是人,长大了就不是人了。燕南飞有时也会想,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和所有人一样,自私自利,愚昧执着,沉沦苦海?自己为什么不能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坚持自我,而不是放弃信念?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开始被集体化,去个性化,乃至体制化?

他每天睡觉前都会闭上眼睛回忆一天所发生的事情,但是慢慢的他发现每天似乎都一样,时光总是匆匆,一转眼,自己也二十了。

告别了盛夏,秋天在无声无息中悄悄到来,它是哪一天来的,没有人知道,虽然几度风雨几度春秋,但是人们还总是感叹秋天这么快就来了,而且东北的秋天很短暂,一转眼到了十一月,已是深秋。文人墨客不免伤秋,其实并不完全是为了秋天而善感,只是为了伤感而伤感,作为一个文人,不经常为词作赋伤感一下,怎么能显示出自己的思想与内涵。

但是对于农民来说,是没有什么比看见自己面朝黄土背朝天而得来的劳动果实更开心的了。这一年,风调雨顺,田地大丰收,整个辽阳城都沉浸在一种巨大的喜悦中。人们的生命完全寄托在这片大地上,一场旱灾就要死一部分人。两场旱灾,就要死一大部分人。三场旱灾,就要推翻一个王朝,那并不意味着时代的进步,而是意味着要死更多的人。人的生命竟然如此的脆弱,完全依靠老天的怜悯。

不管如何,人们的脸上洋溢着丰收所带来的喜悦,在一个并不繁忙的午后,整个客栈都变得懒洋洋的,燕南飞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出神,燕南飞好像想起了什么,走到马师傅坐着的墙角,搬了个板凳坐在了马师傅的旁边,问大厨马师傅:“师傅,关内什么样?”

马师傅说:“关内很繁华的。”

燕南飞问:“怎么个繁华?”

马师傅说:“关内经常堵车。”

燕南飞充分发挥了小城市民的无知,问:“什么叫堵车。”

马师傅正往大烟袋的铜质烟袋里塞烟丝,马师傅在空闲时候总是喜欢抽他那呛人的大烟袋,马师傅一边塞,一边说:“关内很多的马车,尤其是京城,更加热闹,那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就是一点不好,经常堵车,好多官员或者富豪出门都会驾车,但是有时候就会堵住,虽然像我们这样的老百姓没有马车,但是经常有一些大官经过,人群就要让道。如果天子出宫,路过时,所有人就要跪倒在地。”

燕南飞看了看厨房没有别人,又问:“师傅,京城的窑子铺多不?”

马师傅用火石和火刀蹭啊蹭,不断有火花溅出,终于点燃了眼袋,马师傅吸了一口,然后说:“京城啊,窑子铺可多了,什么怡红楼,,春宵阁,美凤院……”

燕南飞忍不住凑上去问:“京城的青楼女子,漂亮不?”

燕南飞看见一片烟雾中,马师傅的眼睛弯的像月牙,表情极其猥琐,说:“那是又白又嫩,前凸后翘,身材相当的正,服务态度也好,衣服一脱,哎呦,细皮嫩肉的……”

这时一个姑娘端着一盆苹果,破门而入,看这姑娘虽然不十分倾城,但是也略有姿色,指着蹲在角落里的二人说:“你们在这唠啥呢?”

燕南飞想,还好没听清,不然本少爷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但是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应付过去,只是磕磕巴巴的说:“啊,啊?啊,我们唠这个,唠这个……师傅,咱俩唠啥来着?”

马师傅从花蝶盆里拿出一个苹果,应付说:“啊,是这样,我和南飞探讨一些厨艺。”

燕南飞帮腔说:“是,是,咱俩讨论厨艺。”

花蝶狐疑道:“不对吧,我刚才还听见你们说什么怡红楼,青楼女子。”

燕南飞顿时捏了一把冷汗,操,完了,听着了,这下蒙不住了。没想到师父更加激动,哭丧着脸对燕南飞说:“完了,她听着了,她听着了。”

这是花蝶问道:“对了,怡红楼是什么楼?”

在这人心不古的时代,居然还有人如此单纯,燕南飞心中暗暗感动,燕南飞说:“怡红楼就是一家酒楼。”

花蝶恍然大悟一般,说:“原来是酒楼啊。”

马师傅帮腔说:“对,是酒楼,就是酒楼。”

花蝶问:“怡红楼在哪啊。”

燕南飞说:“怡红楼在京城啊。“

花蝶竖起大拇指,感叹道:“京城就是不一样啊,就连酒楼的名字都这么有个性。”

燕南飞说:“那是必须的。要不人家怎么是京城,咱这就是个小城呢。”

花蝶想了想说:“不对啊,这个名字咋这么耳熟?”

燕南飞说:“耳熟是肯定的啦,人家菜烧得好吃呗。”

花蝶问:“那怡红楼都什么菜烧得好吃啊?”

展示自己博学的时候到了,燕南飞说:“怡红楼啊,专门做红烧排骨,红烧肘子,红烧鸡翅膀。这些做的都好吃。”

花蝶说:“太好了,红烧鸡翅膀,我喜欢吃。我将来一定要去怡红楼。”

马师傅一边心中对燕南飞暗暗称赞,一边说:“爱吃就好,爱吃就好。”

没想到花蝶又问:“那什么叫青楼女子呢?”

燕南飞顿时就头大了,人家都说一个人每撒一个慌,就要再撒九十九个慌来圆慌,没想到真是这样。燕南飞急中生智说:“这个怡红楼做的红烧鸡翅膀很好吃,有很多小姑娘把怡红楼所有的鸡翅膀都吃光了,就被人们称为清楼女子。”

花蝶激动的说:“好!我将来一定要去怡红楼做一名清楼女子!”

这是燕南飞本年度听过的最豪迈,最潇洒,最有个性的理想。花蝶还紧紧握住燕南飞的手说:“臭小子,将来你一定要和我一起去怡红楼。”

燕南飞连连摆手,推辞说:“你自己去就行了,我就不要去了。”

花蝶问:“为什么啊?”

燕南飞说:“你去做青楼女子,我去做什么。”

花蝶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说:“你去做青楼男子呗。”

燕南飞说:“人家也没有青楼男子啊。”

花蝶说:“是啊,你去了不就有了嘛。到时候你就是怡红楼第一个青楼男子。”

燕南飞只好无奈的说:“好吧,将来我一定与你一块去。”

那天晚上,晚饭时间,大家聚在一起吃晚饭。气氛异常安详,就像每天晚上那样。只是今天会更安静一些,喜爱言语的花蝶难得的一直都没说话,燕南飞一直在想花蝶第一句话会说什么,没想到花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突然抬起头对花掌柜说:“爹,我将来要去怡红楼!”

花掌柜明显被这句话镇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你说啥玩意?”

花蝶大声的喊道:“我说,我要去怡红楼!”

燕南飞不敢作声,低头吃饭,几乎把脸埋在饭碗里。就像鸵鸟一遇到危险就把头插进沙子里一样。

客栈大厅还有两桌客人,纷纷看向这个豪言壮语的女孩,整个客栈都安静了起来,马师傅眼睛瞪溜圆,嘴张的老大,一直都没合上,眼看下巴就要砸在脚上。

花掌柜异常窘迫,脸憋通红,瞪着眼睛问:“你去那种地方干啥?”

花蝶想,老爹一定是嫉妒怡红楼比咱家生意好。花蝶又说:“我要做一名青楼女子!”

花掌柜终于发飙了,他居然把十文钱买的饭碗给砸了,大家都很惊讶,天德福客栈人称花钱少的花掌柜居然把十文钱的碗给砸了!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很快有人说,这个碗可能不是十文钱买的,是在乞丐那里抢来的。也有人说这个碗是从收破烂的那里花两文钱买的,但是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天大家不欢而散,再后来花蝶终于明白了怡红楼和青楼女子的真正含义。

第二天早晨,燕南飞正在厨房切菜,花蝶突然凌空一脚,破门而入。

花蝶顺手从门口抄起一个盆,大喝“臭小子,你竟然敢忽悠我!”说着直接一盆飞出,不偏不倚砸在燕南飞的脑袋上,铁盆砸在燕南飞头上声音震耳欲聋,他几欲耳鸣,拿起盆,指着花蝶说:“你,你居然放暗器!”

说实话,马师傅也曾行走江湖多年,但是还是第一次见到体型如此庞大的暗器。

总之,燕南飞后来被打的好惨,马师傅作为帮凶,被责令赔礼道歉,介于年纪比较大,免去了皮肉之苦。

虽然马师傅腿脚有点瘸,烧菜却很好吃,因此客栈的生意也日益火爆,他多次向马师傅问及关内的事情,马师傅总是面带微笑侃侃而谈,而当问到马师傅的往事,他却总是避而不谈,总说:“那些闹心的事,我都忘了,你还问它作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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