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早晨父亲煮好了饺子,用那微凉大手伸进我被窝里,“小二快起来了,咱们得去上坟了。”

“怎么不叫姐姐起来。”我嘟囔了一句还是坐了起来准备穿衣服。我是家里的男丁所以自六岁以后上坟敬先人时父亲都会领着我去。

吃罢饺子,父亲拿上打好的印钱带上饺子和一些吃食有拿了些炮仗,便扯着我出了门,一路寒风冻的我直哆嗦,父亲叼着烟随手把我头上的帽子给我往下压了压,走到四叔家门口吆喝一嗓子,不大会四叔也拿着东西出来了。因为四叔家没有男丁在我们那女子是不能跟着上坟的,四叔家的对门便是我二伯家,可是今年上坟没了二伯的身影,说起二伯在我的印象里是一个憨厚老实的老好人,跟谁都乐呵呵的,常年抽着自己卷的烟卷。二伯也是种庄稼的好手,农闲时就摇身一变成了出色的泥瓦匠,可是我家盖房子的前一天他在城里干活时被一堵倒塌的墙头砸在了下面。

由于是横死,他被送回来那天,母亲特意做了场法事,了了二伯的心愿。就在我家盖房时晚上只要细心看就会看见有线锥(盖房子用的,麻线下面加一个锥状的铁块,匠人们用来查看看房子的水平垂直度)在不断的比量着墙体是否盖得水平笔直。母亲说那是二伯在给我家的房子测量,也算是他对我们的关心和爱护吧。

我们三人走在去村外坟地的路上,少了二伯,父亲和四叔多少有些不适应一路上说着他们以前的事情。快出村子时大伯也从家出来了,正好大伯家住在出村的路上。我们四人边说话边走,路上全是烧纸的人们,我看到他们拿着那些印制的花花绿绿的钱,想起父亲总是买来黄纸自己用印子(一种铁的模具打在之上像铜钱似的)打钱。

“爹,你看人家拿的多好啊花花绿绿的。”

“那是从供销社里买的印着天地通用的冥钱。”四叔指着人家手里那花花绿绿的说道。

“以后咱也买,省的总拿着印子打钱了。”大伯说道,

“我看还是算了吧,听你弟妹说先人们只认咱们打的这种印子钱,那些对他们来说就是纸。”父亲低着头说道,由于见得稀奇事多了父亲这个以前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也是多少懂了点东西。

“嫂子说了那就是了,咱们还是自己打钱。”四叔插了一句。

到了坟头上,按先后顺序呢一溜排开,大伯画了个圈将饺子吃食还有纸钱全放在圈里点着“董家的先人们,过年了我们这些后辈们来看看你们,由于老父抱病在床不能前来您们多担待。这里有饺子过来吃吧。还有些钱也都拿上。”说也奇怪平地了就起风了只是围着大伯画下的圆圈转着。

要是母亲在她肯定能看见我的祖辈按长尊先后围坐在一起吃着年饭。

磕完头,大伯找来跟树枝挑起那些没烧透的纸钱,父亲和四叔则带着我放起了鞭炮。

“祖辈们过年了给你们点挂鞭,保佑我们这一年的日子越过越好。”父亲大喊道。

“越过越好,”我和四叔也跟着喊了起来。“越来越好”在这静谧的清晨传的很远很远。是啊农民其实没什么要求,只是能吃饱穿暖就是幸福的日子。邓爷爷的改革开放也使农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了奔幸福生活的劲头,死气沉沉的大地焕发了生机,父亲这辈人赶上了潮流也顺应着时代的发展。

上坟回来就是走街串巷的走亲戚,一直到下午才算完事。吃了午饭母亲拉着一伙自己的好姐妹们围坐一桌玩着升级(扑克的一种玩法)而父亲则会在东屋里支了麻将玩着。我们都一群小伙伴便跑出门去打闹着。农民这一年到头也只有这会歇息几天,大家都尽情的享受着这不多的农闲时光。

初三下午,二狗捂着肚子来到我家“婶子,你能看了,你得给我看看我这肚子啊。”

“你肚子还疼呐?我以为你那就是害了些胃病,算算也疼了半年了吧。”

“是啊,去医院看了也没事,就是总定时的疼。”二狗捂着肚子说道。

“那你进屋吧我给你看看。”母亲放下手里的活计。

“你啊,谁叫你贪吃。”母亲给二狗看过后说道。

“咋了婶子?我这半年来可是吃不下什么东西怎么还说我贪吃。”二狗不置可否的问道。

母亲拿了道符咒,点火烧了,灰烬和了水拿给二狗“喝了它吧。”

“诶,”二狗接过碗便一口气喝了下去。

“一会你会有呕吐的症状,吐出什么东西也不要害怕,你就只管吐,吐完了你也就不肚子痛了。”

“哦,那婶子我就先回去了。”二狗放下些钱在桌上。

“咱可不说钱的,”母亲拿起钱又递还给二狗。

“婶子,你救了我的命,还有我爸的命,也就是救了我们孙家一大家子的命,虽然家里过的不富裕但是这救命钱您还是留下,不然我们孙家这一辈都过意不去。”二狗摆着手说道。

母亲看他坚决不要,便没有坚持。

后来听人说二狗回到家就开始大吐起来,吐出了好多虫子裹着树叶子,甚至还有好多鸡毛,吓得他家里人脸都绿了。不过第二天二狗总弯着的腰就挺立起来见谁都是高高兴兴的。

过完十五吃过汤圆,这年也就算过完了。父母也都下地干活了,我们背起书包上学了。放学回家,母亲正在拾掇屋子准备做饭,听见咚咚的敲门声。母亲便放下手中的活计去开门。

“您是算命的吗?”来人边问、

“恩有什么事?”母亲问道。

“我家叔叔请您过去一趟,说你们认识。”那人又礼貌的说道。

“你叔是谁?”

“哦忘了说了我是徐屯的,我家奶奶没了,我叔叫我来请您过去一趟,我叔是许老蔫。”

“哦我知道,按本分我得叫他叔呢也。行你先走吧我吃了饭随后就来。”

“行,那我这就去了。”那人说完就走了。

“咋了娘?”我好奇的问。

“没什么有人死了。”母亲继续做着饭。

晚饭后,母亲便骑上车子去了徐屯,路上碰到了那个傍晚来送信的年轻人,说是家里闹的厉害他又过来喊母亲一趟。

原来这家老太太断气时没有孩子在身边照看,心里有怨气也就徘徊着不走,本来村子里四人停放七天就该出殡了。照例晚上有人守灵,这时候村子里的人会聚到一起守灵玩麻将什么的。这许老蔫便背对着灵堂,开始玩牌,那就一个臭,完了十来把下来就是一个字“输”看着手中的钱慢慢变少可把许老蔫给心疼坏了。许老蔫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的白布孝衣说“今天手气背,我去上个厕所去去晦气。”便走了出去。

“娘啊,”一声喊叫把正在沉迷麻将中的众人吓了一跳。赶忙跑到院子里查看。只见许老蔫哆嗦着跪在地上也不断的磕头“娘,我错了我不该不在您身边,娘我错了。”众人看的是冒了一层白毛汗。被冷风一吹就哆嗦起来也。

众人把许老蔫搀回屋子,许老蔫的妹子给他倒了一碗水,许老蔫脸色煞白,端着碗哆嗦着喝了口水缓了好一会儿。众人也不玩了都在灵堂等着问老蔫怎么回事。

“我去上厕所,刚说起来就感觉有人拽我的孝带子,我也没在意提上裤子就往回走,就听见:你也不来看我,老二也不来,老三也不来,老四也不来枉我这么亲你们,还有我的孙子呢?我要带他一起走。”吓得我一回头看到我娘就站在墙壁上一边数着数一边说着。

众人一听不禁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感觉灵堂里冷飕飕的。吓得大家都纷纷找个理由回家了。本来挺热闹的灵堂里不大会只剩下老大许老蔫还有老四他妹子了。

“哥这可咋办?”他妹妹看了看屋子的四周问道。

“是这,咱俩连夜去把老二还有老三找来,明天咱们就出殡。”许老蔫想了想说道。

“行,咱们分头去叫去。”

一阵风把原本关好的门吹开了,门又自己咣当一声关上了。两人正要站来吓得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许老蔫看着母亲的棺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啪”的一声响电灯也灭了,只剩下两根蜡烛在发出微弱的光,映着那黑漆漆的大棺材。

“是这,妹子你先去找人叫老大他们我留下来陪咱娘,长生香不能断,不然咱娘就没了吃的,蜡烛不能灭不然咱娘在黄泉路上看不清道路了。”许老蔫看着那大棺材说道。

“行我这就去找他们来商量,咱们明天就出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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