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同王后建立的这种新关系,不管如何占据了我的心思和精力,我对德·特米娜夫人仍有一种无法克制的自然的倾慕。我觉得她不再爱我了,我若是明智一点儿,利用她感情的变化,就能把自己医好了;可是,我非但没有这样做,爱情反而倍增,行为极不检点,连王后都有所觉察了。嫉妒是她那民族的天性,也许这位公主对我的感情,比她本人想的还要强烈。总而言之,我的绯闻传到她耳中,引起她极大不安和伤感,不知道有多少回我看情况不妙,要丧失我在她身边的地位。我极力陪着小心,处处驯顺,发了多少虚假的誓言,才终于让她放下心来。假如德·特米娜夫人不是变心,迫使我同她分手,我蒙骗王后不会维持多久的。德·特米娜夫人让我明白,她不爱我了,我也确信了这一点,就只好让她安静,不再去纠缠了。过了不久,她就给我写了这封信,却让我丢失了。我从她信上得知,她早就了解我同另一个我向您提过的女人有来往,这是导致她感情转变的原因。由于我在感情上再也没有什么可分心的了,王后对我也就相当满意了。然而,我对她的感情,不是令我排斥爱恋别人的那种性质,况且爱也不是凭意愿产生的,接着,我又爱上了德·马尔蒂格夫人,她是先王太子妃的儿女,还是维尔蒙泰小姐时,就令我深为倾慕了。我也有理由相信,她并不憎恨我;我对她表现出的谨慎的态度,其中缘故她虽不尽知,却很合乎她的心意。王后丝毫没有往她身上猜疑,但另起疑心,而且事情同样很麻烦。由于德·马尔蒂格夫人经常去太子妃府上,我也就比以往去得勤些。王后还以为我爱上了太子妃。女王太子妃的身份同她不相上下,但是比她年轻和美丽,这就不免引起她的嫉妒,还嫉妒到了极点,几乎难以掩饰,发展到对她儿媳深恶痛绝的地步。洛林红衣主教借口调解太子妃和王后的关系,介入了她们的纷争;我早就看出他想博得王后的宠信,显然渴望占据我在王后身边的位置。毫无疑问,他已经了解王后恼怒的真正原因,想必他在王后面前说尽了我的坏话,又不显得是故意低毁。

“这就是我的处境,我对您说话时的处境。您判断一下,我丢失的这封信会产生什么后果。当时我把信放在口袋里,原想还给德·特米娜夫人,却发生这样的不幸。万一王后看到这封信,知道我骗了她,知道我为德·特米娜夫人欺骗她的同时,又为另一个女人欺骗德·特米娜夫人,您想想她会对我产生什么看法,她还能相信我的话了吗?如果她没有看到这封信,我又该对她怎么说呢?她知道有人将信交到太子妃手中,她会以为夏斯特拉尔认出是太子妃的手迹,信是太子妃写的,还会想像信中嫉恨的对象,也许就是她本人。总而言之,她无论怎么想都有理由,而她怎么想都令我担心。再说,我深情爱恋着德·马尔蒂格夫人,太子妃肯定会让德·马尔蒂格夫人看信,她看了就会以为信是不久前写的。这样一来,我两边不得好,既同我最爱的女子闹翻,又同我最畏惧的女子反目。您听完这番话想想看,我是不是有理由恳求您说信是您的,恳求您行行好,去太子妃那儿将信取回来。”

“我明白了,”德·内穆尔先生说道,“您陷入了极大的困境;应当承认,您这是咎由自取。有人指责我是个不忠的情人,同时和好几位女子相好;然而,您却远远超过了我,干出了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您既然向王后许下诺言,难道还想同德·特米娜夫人保持关系吗?难道您希望既向王后许诺,又欺骗她吗?她是意大利人,又是王后,因此,心里充满了怀疑、嫉妒和傲气。您凭着运气好,确切地说,您行为检点了,才摆脱了原先那些关系,可是您随即又建立新的关系,还异想天开,在这朝廷里,您可以爱德·马尔蒂格夫人,又不会被王后发觉。您没有尽心尽意,消除她采取主动所产生的羞耻。她对您的爱很炽烈,这一点,您出于谨慎没有对我讲,我也同样出于谨慎没有问您。不管怎么说,她爱您,心中又有怀疑,而事实又对您不利。”

“还能轮到您来对我大加责备吗?”主教代理截口说道:“您是过来人,对我的过错不应当宽容一点吗?其实,我情愿承认我错了;可是,我要请求您想想办法,把我从深渊里拉出去。我认为您等太子妃一睡醒就去看她,就说丢了信,向她要回来。”

“我已经对您说过了,”德·内穆尔先生说,“您向我提的建议有点太离谱了,而我从自身利益考虑,恐怕很难办。再说,既然有人看见信是从您衣兜里掉出来的,我也不便硬说是从我衣兜里掉出去的。”

“我想我已经告诉过您,”主教代理答道,“有人对太子妃说,信是从您衣兜里掉下去的。”

“什么!”德·内穆尔先生急促地说道,此刻他看出,这场误会可能败坏他在德·克莱芙夫人面前的声誉,“有人对太子妃说,信是我失落的吗?”

“对,”主教代理答道,“有人对她这么说了。造成这种误会,是因为王后的几名贵族侍从在一间网球厅里,而您和我的跟班去取我们放在那里的衣服,当时信就失落了。那几名侍从拾起信,高声念了。有人认为信是您的,另一些人认为是我的。夏斯特拉尔收起信,他刚对我派去取信的人说,他当作是您的信交给了太子妃;然而不幸的是,向王后谈起此事的人,却说信是我的。因此,您可以轻而易举地满足我的愿望,帮我摆脱困境。”

德·内穆尔先生对德·沙特尔主教代理素有好感,而主教代理同德·克莱芙夫人又有那层亲戚关系;他就觉得主教代理更加亲近。然而,他还下不了决心冒这个风险,德·克莱芙夫人可能会听说这封信同他有牵连。他陷入沉思,而主教代理也差不多能猜出他在想什么,于是对他说道:

“我完全明白,您是担心同自己的情人闹翻。假如我没看出您不大嫉妒德·昂维尔先生,从而改变想法的话,您还真让我以为您担心同太子妃的关系呢。不管怎样,您是对的,不能为我的安宁而牺牲您自己的安宁。我愿意向您提供材料,您拿给心上人一看她就明白,信是写给我的,而不是写给您的。这是德·昂布瓦兹夫人的一张便条;德·特米娜夫人和她是朋友,把自己对我的感情全告诉她了。德·昂布瓦兹夫人写这张便条,就是要向我索回她朋友的信,谁知信让我弄丢了。便条上写有我的名字,内容也明白无误,证明要向我索回的信正是我丢失的那封信。这张便条我交给您,可以拿给您情人看看,好为自己辩白。我恳求您一刻也不要耽误,今天早晨就去太子妃府上。”

德·内穆尔先生答应德·沙特尔主教代理帮这个忙,接过德·昂布瓦兹夫人的便条,不过,他并不想去见太子妃,认为还有更紧急的事要办。他断定太子妃已经对德·克莱芙夫人谈过这封信,他不能容忍他痴情爱着的女人以此为根据,认为他另有所爱。

他估计德·克莱芙夫人该睡醒的时刻,来到府上,让人转告她说,如果不是为了一件十分紧要的事情,他绝不会这么早前来求见。德·克莱芙夫人还躺在床上,一夜想些伤心事,情绪很坏。她听仆人说,德·内穆尔先生求见,不免深感诧异,心里正没有好气儿,便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她病了,不能同他谈话。

这位王子吃了闭门羹,也不气不恼:此刻她可能怀着嫉妒心理,表现出冷淡态度,倒不是个坏兆头。他又走进德·克莱芙先生的套房,对他说刚从他夫人那边转来,很遗憾未能同她面谈,然而他要同她谈一件重要的事情,关系到德·沙特尔主教代理。他扼要地向德·克莱芙先生讲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德·克莱芙先生立刻带他走进夫人的房间。德·克莱芙夫人如果不是在昏暗之处,忽然看见德·内穆尔先生由她丈夫带进来,她就很难掩饰慌乱和惊讶的神情。丈夫对她说,是关于一封信的事,需要她的帮助,好维护主教代理的利益;她可以和德·内穆尔先生商量一下怎么办;而他还有事,要应召去觐见国王。

能单独呆在德·克莱芙夫人身边,这正中德·内穆尔先生的下怀。

“夫人,”他说道,“我来是想问问,太子妃有没有对您谈起夏斯特拉尔交给她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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