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太子妃和孔代亲王都笑起来,她也不同意德·内穆尔先生的观点。

“夫人,”亲王对太子妃说,“只有一种情况,德·内穆尔先生会同意自己的情妇参加舞会,那就是他本人主办的舞会。德·内穆尔先生就说,去年他为殿下您举办过一场舞会,他看到他情妇赏光出席了,尽管她似乎是陪同您前去的,不管怎样,去参加情人组织的一次娱乐活动,对情人来说,总是一种爱的表示;而且,让情妇看着他主持一次整个朝廷都出席的聚会,看着他雍容大雅,善尽主人之谊,也总是一件快慰人心的事儿。”

“德·内穆尔先生那次做得对,”女王太子妃笑道,“他同意情妇去参加舞会。不过那时候,他认定的情妇人数众多,如果她们全不去,那么舞会就势必冷冷清清了。”

孔代亲王一开始讲述德·内穆尔先生对舞会的看法,德·克莱芙夫人就产生一种强烈的愿望,绝不出席德·圣安德烈元帅举办的这场舞会。她不用怎么考虑,就赞同不要去爱上自己的人府上的那种观点,她也乐得在一个重大问题上,做一件有利于德·内穆尔先生的事情。不过,她还是带走了太子妃送给她的首饰,晚上拿给母亲看时,却说她不打算戴了,只因德·圣安德烈元帅千方百计要向她表示爱慕,她算定他也要让人相信,她准会出席他为国王举办的晚会,而且他借此感谢她光临之机,还要向她大献殷勤,会把她置于为难的境地。

德·沙特尔夫人觉得女儿的看法很古怪,便争论了一阵,后来见女儿固执己见,也就顺随其意,只是对她说,必须推托有病不能前去,而真正不能赴会的原因是拿不出手的,甚至不能让人猜测出来。德·克莱芙夫人情愿在家中呆几天,以免前往德·内穆尔先生不会到场的地方。然而,德·内穆尔先生动身时,并不知道她不去参加舞会,也就无法领略这份高兴的心情。

舞会后的次日,德·内穆尔先生回来,听说德·克莱芙夫人没有出席晚会,但他并不知道有人在她面前复述了在太子寝宫的谈话,也就绝难想到这是他的话起了作用。

第二天,德·内穆尔先生在王后的宫室里,正同太子妃说话,德·沙特尔夫人和德·克莱芙夫人也到了,不大工夫便来到太子妃跟前。德·克莱芙夫人衣着打扮稍微随便一点,就像身体不适的人那样,不过,她的脸色同她的衣着并不协调。

“您可真美呀,”太子妃对她说,“我简直不能相信您生过病,想必孔代亲王对您谈了德·内穆尔先生对舞会的看法,您就相信了,认为应邀去参加晚会,就是向德·圣安德烈元帅表示了爱意,于是就借故不去。”

太子妃猜中了,并且把心中猜想的,当着德·内穆尔先生的面讲了出来,说得德·克莱芙夫人脸都红了。

德·沙特尔夫人这时才明白,女儿为什么不肯去参加舞会;但是,她要防止德·内穆尔先生也看清这一点,就郑重其事地说道:

“夫人,我向您保证,”她对太子妃说,“殿下对我女儿过奖了。她真的病了,而且我相信,若不是我阻拦,她会随您前去,不惜带着病容抛头露面,观赏昨晚精彩的娱乐活动,也好开开心。”

太子妃相信了德·沙特尔夫人这番话。德·内穆尔先生心里很恼火,差一点相信了表面现象,然而,他看见德·克莱芙夫人红了脸,不禁猜想太子妃的话不可能完全背离事实。德·克莱芙夫人起初心里也很不痛快:德·内穆尔先生居然有理由相信,是他阻止了她去德·圣安德烈元帅府的;可是接下来,母亲却完全打消了德·内穆尔先生的这种想法,她不免又有点伤心了。

尽管塞尔同会议中止了,和谈还一直继续进行,事情也有具体安排,2月底,各方又在康勃雷兹堡相聚,回到谈判桌上的还是原来的代表。德·圣安德烈元帅也离开京城,德·内穆尔先生的情敌走了,那是最可怕的情敌,因为他不仅注意观察所有接近德·克莱芙夫人的男子,还可能进而成为她身边的红人。

德·沙特尔夫人也不愿意让女儿看出,她已洞悉女儿对这位公爵的感情,惟恐女儿要想对她谈这类事情时,对她心存疑虑了。有一天,她向女儿提起德·内穆尔先生,说了他好话,但是话中搀杂许多明褒实贬的词儿;说他为人处世特别理智,不会坠人情网;说他善于同女人打交道,但只为一时的乐趣,而不是真情实意。她还补充说道:

“这并不是说,别人怀疑他对太子妃的深情,我甚至看见他经常去那里,我还要劝您尽量避免同他交谈,尤其避免同他单独谈话,因为,照现在太子妃待您之厚;不久别人就会传言您是他们俩的知情人,您也知道,这种名声有多讨厌。我认为如果这种传闻继续下去,您还是少去太子妃那里为好,免得卷人那种风流艳事中。”

德·克莱芙夫人从未听人说过,德·内穆尔先生和太子妃有什么关系,这次听了母亲对她讲的话,不禁万分诧异,她真的以为明白自己对这位王子的感情的看法,实在大错特错了,因而脸色陡变。这情景,德·沙特尔夫人看在眼里,但这时来了客人,德·克莱芙夫人便回到自己的居室,独自关在书房里。

她听了母亲的这番话,才认识到自己对德·内穆尔先生的感情,由此产生的痛苦难以言传。这种感情,自己在内心里还始终不敢承认。现在她才明白,这正是德·克莱芙先生一再向她恳求的感情,她没有给予应当享受的丈夫,却要给另一个男人,想到此处真是羞愧难当,觉得自尊心受到伤害,处境也很尴尬,担心德·内穆尔先生要利用她去交好太子妃;此念一生,她就决定把隐而未宣的想法告诉她母亲。

次日早晨,她就要按照自己的决定去办,走进母亲的房间,却发现德·沙特尔夫人有点发烧,也就不便讲了。不过,德·克莱芙夫人觉得母亲略感不适,不大要紧,下午她还是去太子妃那里,只见太子妃在书房里,有两三位最亲近的贵妇陪伴。

“我们正议论德·内穆尔先生,”太子妃见她到来,便对她说道,“他从布鲁塞尔归来之后,变化多大,真令我们惊叹。此行之前,他的情妇数不胜数,这甚至是他身上一个缺点,也就是说,他同等对待够资格的女子和不够资格的女子。此行回来之后,无论够资格还是不够资格的女子,他一概不认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大变化;我甚至觉得他性情都变了,不像往常那样快活了。”

德·克莱芙夫人没有答腔,她惭愧地想道,自己若是没有醒悟的话,还会把别人所说的这位公爵的变化,全看成是对她表露的爱呢。不过,太子妃心里比谁都清楚,还寻找这种变化的原因,故意大惊小怪。德·克莱芙夫人见此情景,心中不免有点恼火,忍不住要敲打敲打,正巧其他几位夫人走开了,她便凑到近前,低声说道:

“刚才您的这番话,夫人,是说给我听的吧,难道您还要向我隐瞒,正是您促使德·内穆尔先生改变行为的吗?”

“您这样讲不公正,”太子妃对她说道,“您清楚,我没有什么要向您隐瞒的。老实说,我还记得,德·内穆尔先生去布鲁塞尔之前,他就有意向我暗示,他对我一点也不反感;然而,他回来之后给我的印象,似乎忘却了他做过的事情;我承认自己很好奇,想了解促使他变化的原因。”她又补充道,“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对我也不难。他的至交德·沙特尔主教代理爱上一位女子,而我对那女子有一定影响,通过她就能了解这种变化的缘故。”

太子妃说话的神态很诚恳,德·克莱芙夫人不能不相信,不觉心情比原先平静多了,也安逸多了。

德·克莱芙夫人回来,又见母亲病情加重了,体温升高,烧了几天不退,看来是一场重病,她忧心如焚,一步也不离开母亲的房间;德·克莱芙先生几乎每天都来探望,既关切德·沙特尔夫人的病体,又免得妻子过度忧伤,当然见她的面也是一种乐趣;他对妻子的爱始终未减。

德·内穆尔先生同他一直交谊很深,从布鲁塞尔回来,也不断地向他表示这种友谊。在德·沙特尔夫人生病期间,这位王子就有了借口,佯装来看德·克莱芙先生,或者来约他出去散步,便同德·克莱芙夫人见了几次面;甚至明知丈夫不在还来找他,并借口等候,便呆在德·沙特尔夫人那里,而那里总有几位贵妇候见。德·克莱芙夫人时常到会客厅,她虽然满面忧容,但在德·内穆尔先生看来,仍然那么妩媚动人。他有意让德·克莱芙夫人看出,他是多么关注她的忧伤,对她讲话时柔声细语,因而不难让她确信,他爱的不是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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