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在他周围,四面八方都同时出现了长枪、刺刀和军对,阴暗中还有一面三色旗,他耳边是一片呼声“朗特纳克”,在他脚下的荆棘和树枝中间出现了一些狂暴的面孔。

侯爵独自一人站在丘顶,从树林的任何角落都能看见他。他看不清呼喊他名字的人,但是他们都看得见他。如果树林里有一千支枪,那么他就是枪靶。他只看见丛林中那些狂热地盯住他的眼睛。

他脱下帽子,将帽檐卷起,从一株荆豆上摘下一根长长的干刺,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饰结,用长刺固定位卷起的帽檐,将饰结固定在帽子上,然后重新戴上帽子,前额和饰结都露在外面。他大声说话,仿佛听众是整个树林: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我是德·朗特纳克候爵,德·丰特内子爵,布列塔尼亲王,皇家军队的少将。你们动手吧。瞄准!开枪!”

他两手拉开山羊皮外衣,露出胸膛。

他朝山下看,寻找瞄准他的枪口,却看见四周的人都跪了下来。

他听见响亮的喊声:“郎特纳克万岁!老爷万岁!将军万岁!”

与此同时,帽子被扔上半空,军刀在欢快地挥舞,丛林里举起了一大片木棍,棕毛软帽在很顶舞动。

在朗特纳克周围是一群旺代人。

这群人一看见他便跪了下来。

据传说,在古老的图林根森林里,有一种奇异的生物,一种有几分像人的巨型动物,罗马人把它视作可怕的野兽,希腊人视它为神灵的化身,因此它有时被消灭,有时被崇拜,全凭运气。

侯爵此刻的感受大概与这种生物类似;他原准备被人当作恶魔,却突然被人奉为神灵。

那许多闪着逼人光芒的眼睛盯着候爵,流露出一种粗野的爱。

这些人拿着长枪、军刀、长柄镰刀、十字镐和木棍,都戴着有白色饰结的大毡帽或棕色软帽,还有许多念珠和护身符。他们穿着膝头开口的宽大短裤、毛皮上衣、皮护腿套,露着膝弯,披着长发,有些人神色残暴,但所有的目光都显得幼稚。

一位面貌端正的年轻男人穿过跪着的人群,大步朝侯势走来。他和农民一样,戴一顶有白色饰结的翻边毡帽,穿一件皮毛上衣,但是他的两手很白净,衬衣是细布料,上衣外面有一条白绸肩带,朱端挂着一支金柄宝剑。

他爬到山顶,扔下帽子,解下肩带,单腿跪下,将肩带和宝剑献给侯爵,说道:

“确实,我们一直在找您。总算找到您了。这是指挥剑,这些人现在都属于您。我曾当过他们的指挥官,现在被提升当您的士兵了。请接受我的敬意,大人。请下命令吧,将军。”

接着他发出一个信号,于是从树林中走出几个人,他们拿着一面三色旗,一直走到侯爵面前,将旗帜扔到他脚前。这就是侯爵刚才在树丛中隐约看见的旗帜。

“将军,”献出宝剑和肩带的年轻人说,“这旗帜是我们刚从埃尔布昂帕伊在园的蓝军手中夺来的。大人,我叫加瓦尔,曾是拉鲁阿里侯爵的人。”

“很好。”侯爵说。

于是他平静而严肃地戴上肩带。

接着,他抽出宝剑,在头上挥舞。

“起立!”他喊道,“国王万岁!”

人们都站了起来。

于是在树林深处响起了狂热的欢呼声:“国王万岁!侯爵万岁!朗特纳克万岁!”

侯爵转身问加瓦尔:

“你们有多少人?”

“七千人。”

他们走下山丘,农民们拨开荆豆丛为德·朗特纳克开路,加瓦尔继续说:

“大人,很简单,一句话就能说清楚。我们原先只缺一个火星。共和国的告示表明您来了,于是这里的人就为效忠国王而起来暴动了。我们还从格朗维尔市长那里得到秘密通知,他是我们的人,他救过奥利维埃神甫。昨天夜里敲响了警钟。”

“为了谁?”

“为了您。”

“呵!”侯爵说。

“所以我们来了。”伽瓦尔说。

“你们有七千人?”

“今天是七千,明天是一万五千。这是本地的效率。德·拉罗什雅克兰先生参加天主教军队时,人们敲响了警钟,一夜之间,六个教区:伊泽尔内、科尔格、埃肖布鲁瓦尼、奥比埃、圣托邦、尼埃伊,让他带走了一万人。没有军火,他们又去一位石匠家找到六十斤炸药,都给德啦罗什雅克兰先生带走了。我们刚才想您大概在树林里,所以就来了。”

“你们攻击了埃尔布昂帕伊农场的蓝军?”

“由于逆风,他们没有听见警钟,没有防备。他们受过愚蠢的村民的热情接待。今天早上我们包围了农场,蓝军正在睡觉,我们一下子就把他们解决了。我这里有一匹马,您肯赏脸接受吗,将军?”

“好的。”

一位农民牵来一匹马,它像战马一样套着鞍辔。侯爵不需要加瓦尔的帮助,翻身上马。

“乌拉!”农民们喊了起来。这种英国式的呼喊在布列塔尼—诺曼底沿海是常见的,因为这个地区与芒什海峡的岛屿往来频繁。

加瓦尔行了一个军礼,问道;

“您的司令部设在哪里,大人?”

“先设在富热尔森林。”

“这是属于您的七座森林之一,侯爵先生。”

“我需要一位教士。”

“我们这里有一位。”

“是谁?”

“埃尔布雷教堂的副本堂神甫。”

“我认识他。他去过泽西岛。”

一位教士从队伍中走了出来,说道:

“我去过三次。”

侯爵转过头:

“您好,神甫先生,您有的是工作。”

“那太好了,侯爵先生。”

“您要听许多人忏悔,当然是愿意忏悔的人。我们决不强迫。”

“侯爵先生,”教士说,“加斯东在盖梅内就强迫共和派仟悔。”

“他是理发师嘛。”侯爵说,“死亡应该是自由的。”

加瓦尔刚才走开去下了几道命令,这时走了回来:

“将军,我听您吩咐。”

“首先是去富热尔森林会合。让大家散开,分头去。”

“这命令已经下达I。”

“你不是说蓝军受过埃尔布昂帕伊的热情接待吗?”

“是的,将军。”

“你烧了农场吗?”

“烧了。”

“烧了村子吗?”

“没有。”

“把它烧掉。”

“蓝军想抵抗,但他们只有一百五十人,我们有七千人。”

“他们是哪个部分的?”

“桑泰尔的部下。”

“国王被杀头时,就是这个桑泰尔指挥击鼓的。这么说,这营人是从巴黎来的了?”

“半营人。”

“它叫什么?”

“将军,它的旗帜上是:红色无檐帽营。”

“这是些残暴的野兽。”

“伤员该怎么办?”

“结果掉。”

“俘虏呢?”

“枪毙。”

“差不多有八十人。”

“统统枪毙。”

“还有两个女人。”

“也枪毙了。”

“还有三个孩子。”

“将他们带走,将来再处理。”

说完,侯爵便策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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