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他每天都去看看布拉韦。他并不是特意这样做的,但是他总是往这边走。他觉得他走的路总要经过那条沿着黛吕舍特的园子的墙的小径。
一天早晨,他正走过这条小径的时候,一个从布拉韦走出来的菜市上卖菜的女人对另一个卖菜的女人说:“莱希埃里小姐喜欢海甘蓝①。”他在他的路头小屋的园子里挖了一条沟,种海甘蓝。海甘蓝是一种甘蓝,它有芦笋的味道。
布拉韦的园子的墙很低,可以一步跨过去。他觉得跨墙的念头很可怕。可是他在路过的时候,和所有人一样,并没有被禁止听墙里面园子里或者房间里说话的人的声音。他不是有意想听的,不过他却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有一次,他听见杜丝和格拉丝两个女仆争吵。那是房屋里的嘈杂声。这样的吵架的声音在他的耳朵里好像音乐一样动听。
又有一次,他听出一个不像是其他人的嗓音,他觉得好像应该是黛吕舍特的声音。他赶紧逃走。
这个声音说的一句话永远刻在他的头脑里。他时时刻刻都在对自己重复说这句话。这句话是:“您愿意把扫帚拿给我吗?”
他渐渐地变得大胆起来。他敢站住不走了。有那么一回,黛吕舍特在弹钢琴,唱歌,虽然窗子开着,但是从外面看是不能看到她的。
④为当时苏格兰高地人用的一种刀。
①为苏格兰高地男子或英国苏格兰兵团士兵所穿,通常用格子花呢缝制。
①海甘蓝,十字花科多年生植物,形似甘蓝,其嫩叶可食。
她唱的是她喜爱的《漂亮的敦提》。他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但是他壮着胆子一直听下去。
春天来了。有一天,吉里雅特看到了一个幻象,天分开了。吉里雅特看见黛吕舍特在给莴苣浇水。
不久以后,他不仅仅是站在那儿了。他观察她的生活习惯,他注意她的活动时间,他等候着想见到她。
他非常小心,不让别人看到。
渐渐地,花丛开满玫瑰花了,飞舞着无数蝴蝶,就在这样的时候,他接连好几个小时躲在那道墙外面,不被任何人看见,屏住气,一动不动,一声不出,他渐渐养成了看黛吕舍特在园子里走来走去的习惯。人们对毒药也会习惯的。
他从藏身的地方,常常听见黛吕舍特和梅斯莱希埃里在枝叶浓密的绿树棚下谈话,那儿有一条长凳。他们说的话清清楚楚地送到他的耳旁。他走的路有多远啊!现在他居然偷看和窃听了。天哪!人的心是一个老练的密探。
在园子里还有一条长凳,在小路旁边,离他很近,能看得见。黛吕舍特有时会上那儿坐坐。
他从黛吕舍特摘下来闻的花,猜到她爱好哪些花香。她最喜欢旋花属植物的花香,其次是石竹,再其次是忍冬,再其次是茉莉。玫瑰排到第五位。她对百合花只是看看,但是不闻它们。
根据她选择的花香,吉里雅特在自己的头脑里构成了她的完整的形象。他把每种香味和一种美德联系起来。
他一想到要和黛吕舍特讲话,就毛骨悚然。
有一个买卖破烂的老太婆,她做流动的生意,所以有时候会走过这条沿着布拉韦园子的围墙的小路。她终于隐隐约约地觉察到吉里雅特总是牢牢守在这道墙前,并且对这个僻静的地方一片痴情。她是不是从待在这道墙外面的男人联想到在墙里面可能有一个女人?她有没有发觉这条看不清楚的、模模糊糊的线?她在行乞的老年是不是依旧保持年轻人的心情,回想起往昔美好的时光?她在她的冬天和黑夜,是不是还知道什么是黎明?我们对这些都不清楚,但是,似乎有一天,她走过“正在守候”的吉里雅特身旁,她露出了她还可能有的热情的微笑,在她的牙齿缝中低声说道:“烧起来了。”
吉里雅特听见这句话,觉得有点震惊。他心里带着一个问号喃喃自语道:“烧起来了?这个老妇人想说什么呢?”他整天无意识地重复说那句话,可是他不懂它的意思。
一天傍晚,他站在路头小屋的窗口,有五六个安克列斯的姑娘为了聚在一起嬉戏,到霍梅小湾来洗澡。她们在海水里相互戏弄,十分天真无邪,离他就一百步远。他狠狠地关上窗子。他发觉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叫他感到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