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物似类聚,人以群分。是的,我们能体会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奥廖尔省的人和卡卢加省的人区别非常大,前者身材不高,一般都有点驼背,神色凝重,住的是窄小昏暗的白杨木屋,吃得也十分差,衣衫褴褛,常年服着劳役,向来不做买卖。
后者住的则是宽大的松木屋子,身材好像也高大了许多,面色红润,孔武有力,穿着干净的衣服,到了节日还要穿上长统靴呢!他们之中做买卖的人十分多,一般是卖奶酪和柏油。
奥廖尔省的村庄周围都是耕地,村中除了几株柳树和白桦树以外,差不多不见任何草木,一间屋子紧挨着另一间屋子,房顶上铺着些麦秸。
卡卢加省的村子周围都有树林,屋舍排列整齐,房顶上用的也不是麦秸而是木板。栅栏篱笆都非常整齐,过路的猪啊狗啊的根本进不去。
猎人们也不喜欢去奥廖尔省,那里草木萧疏藏不住什么动物了,而卡卢加省的森林方圆近百里,草地和沼泽随处可见,有松鸡和山鹜,你走着走着还会惊起鹧鸪。你的狗也会高兴地蹦起来。
一次,我在兹德拉县打猎,偶遇一个卡卢加省的地主,他叫波鲁德金。
他是个好猎手,可婚姻上似乎不太顺利。他曾向省里所有的豪富之家的千金小姐求婚,都遭到了拒绝。
这种打击不可谓不大,但他在给朋友们诉苦的同时,还是坚持把自己果园里收的水果当礼物给人家姑娘的父母送去。
波鲁德金有点结巴,他特别爱反复给人家讲同一个故事,他认为幽默的故事。他把狗叫做天文学家,还盛赞那希莫夫的小说《宾那》。
他家里的烹调方法几乎是法国式的,其秘诀在于让每一种食物都改变了自己的天然味道:肉有了鱼味、鱼有了蘑菇味、面粉有了火药味……
除此之外,波鲁德金先生还算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我们相识后的第一天,他就热情地把我邀到他家去住。
“走着走也一会儿就到,最多五俄里!不过,我们也可以先到霍尔家去。”
“霍尔?”
“啊,他是我的雇农……”
霍尔家在林子的中间,是几间用松木建成的屋子,还有个前廊,底下支着几根柱子。
“嗨,菲嘉,霍尔在吗?”
波鲁德金问一个正站在院子里的强壮的小伙子。
“他不在,去城里了!是否要马车?”
“是的,另外,再拿点格瓦斯来!”
我们走进屋里。
墙壁是圆木垒成的,十分整洁。角落里有一个沉重的圣像,前面燃着一盏神灯。桌子是菩提树木制成的,桌面刚刮洗完,十分干净。看不见忙碌的茶婆虫和蟑螂,不论什么地方都一尘不染。
这时候,那个小伙子端来了一杯质量上乘的格瓦斯、一大块小麦面包和一大钵腌黄瓜。他把这些东西摆在桌子上,身子靠着门框,微笑着看着我们。
马车不久就来了,我们走了出去。马车夫居然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儿,他正吃力地勒住一匹肥壮的公马。
马车旁边还站着六个与菲嘉十分相像的小伙子。
“都是霍尔的公子。”波鲁德金说。
“一窝小黄鼠狼!”
菲嘉接茬儿说。他跟着我们走出来,站在台阶上,又说:
“这还不全呢,坡塔披去林子里了,吉多尔跟着老霍尔进城了……
“哎,瓦西亚,你可要多加小心啊,车上坐的可是老爷!撞上土堆的时候你可得慢点,要不碰坏了车、震破了老爷的肚子!”
菲嘉的玩笑话逗得小霍尔们一阵轰笑。
“把天文学家给我放到车上去。”
波鲁德金说。
菲嘉马上把那只狗放到了车上。
马车启动了。
“啊,这是我的事务所,去看看吧!”
波鲁德金先生指着一座非常小的房子说。
“好。”
“其实,事务所已经没了,不过还可以看一看。”
所谓的事务所只是两间空房,看守人是一个独眼老头儿,听到我们来了,马上跑了出来。
“啊,好啊,米尼伊奇!把水拿来!”
老头儿赶紧又跑了回去,拿了水和杯。
“这是上好的泉水,请喝吧!”
我们一人喝了一杯。老头儿向我们鞠躬后退下了。
我们重新上了马车,半个小时以后,马车进了他的宅子。
“波鲁德金先生,您的雇农们似乎都没和霍尔住在一起。”
吃晚饭时,我这样说。
“啊,霍尔可是个聪明的雇农。二十五年以前,他的家让一场大火烧了个精光,他对我父亲说:‘尼古拉·古齐米奇,请您允许我搬到您的沼泽地上去住吧,我给您交高额的租子。’‘你为什么想往那儿搬呢?’‘我只是很想搬过去,请您相信我吧,只是别派我活儿了,交多少租子由您来定!’‘那就每年五十卢布吧!’‘好。’‘不能拖欠租子!’‘那当然。’这样他就搬了过去。”
“那他现在过得如何?”我又问。
“发大财了!”
“他现在每年给我一百卢布!我让他赎了身算了,可这个家伙很狡猾,一口咬定自己很穷。”
翌日,喝了茶就去打猎。
马车经过一个农舍,波鲁德金冲里面喊了一声:
“卡里瑞奇!”
“是,老爷!这就来!”
一个四十来岁的瘦瘦的高个子跑了出来,他皮肤黝黑、面貌和善,很讨人喜欢。
后来我才知道,卡里瑞奇总是陪着主人去打猎,他背着东西,侦察猎物、找水、采草莓、搭草棚,不停地跟着马车跑,波鲁德金如果没了他是没办法打猎的。
他迈着大步,扛着根细长的木棍儿,哼着歌儿,无忧无虑地张望着前方,非常爱眯眼睛,是个性格温和的人。
我们俩似乎十分谈得来,虽然他照顾起我们来像是在照顾孩子,可是并无卑躬曲膝之态。
正午的时候,烈日当头,我们跟着他走向林子深处他的养蜂房,在那儿可以凉快一下。
卡里瑞奇把我们领到一个草屋里,让我们在干草上躺着休息。他自己戴上个防蜂的纱布似的东西,拿着刀、罐和木头片儿,去给我们割蜂蜜了。
小草屋子里挂满了晾干了的干草,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吸着这诱人的草香,就着泉水喝了蜜汁儿,所以,在蜜蜂的嗡嗡声和树叶的哗哗啦啦声中,我们睡着了。
我被一阵阵风吹醒,我看到卡里瑞奇坐在门槛上,正专心地雕刻着一个瓢。
我欣赏着他那像傍晚的天空般明朗的面孔,感到一种无以言表的美。
这时候,波鲁德金也醒了,我们都没有立刻就起来,而是继续躺着。
疲惫的劳顿和酣甜的睡眠以后,这样静静地躺在草地上,太舒服了。脸上蒸起淡淡的热气,眯着眼睛,回味着梦乡中的疲惫……
起来以后,我们去散步,直到日暮。
吃晚饭时,我们又谈到霍尔、谈到了卡里瑞奇。
“卡里瑞奇为人善良,勤奋不倦,可是他不能很好地干农活,我老是带着他出来打猎,他也没法儿干农活儿了……”波鲁德金这样对我说。
第二天,波鲁德金进城和他的邻居朱可夫去打官司去了。朱可夫占了他的耕地,还打了他的一个农妇。
我一个人出去打猎,傍晚的时候又走到了霍尔家门前,迎面碰见了一个宽肩秃顶的老头儿,很像苏格拉底,前额特别高,眼睛很小,鼻孔朝天,他就是霍尔。
我们进了屋,菲嘉立刻给我们端来了牛奶和黑面包,当然主要是给我的,霍尔没有吃。他坐在长凳上,摸着胡子和我聊了起来。
他的动作非常慢,说起话来也显得十分沉着,常常不出声儿地微笑着。
我们的话题极广泛,收获与播种,稼穑之事都涉及到了。我发现他似乎很谨慎。
“霍尔,你为什么不赎身呢?”我问。
“干嘛非要赎身呢?我和我的主人关系不错,租子我也交得起……”
“但,自由总归是件好事哪!”
我又说。
“当然。”
他斜着看了我一眼。
“那你,赎了身,不就有了自由了吗?”
“唉,说起来容易哪,就是自由了,别人也依旧……”
“不,总归要好一些的。”
“可能做了商人会好一点儿……”
他似乎在自言自语。
“你不是已经在做生意了吗?”
“嗨,那不过是捎带脚卖点牛酪和柏油什么的……啊,老爷,需不需要准备马车?”
我没吭声,心想:“这家伙嘴还真严。”
可他还是那么询问地看着我,我无奈只得回答他了:
“啊,我不要马车,明天我还想在这附近转转。如果你不反对,今天夜里我就住在你的干草屋里吧!”
“那没问题,不过睡在干草上不很舒服了。我让娘儿们给你铺上床单、放上枕头!
“喂,我说,你们几个去……还有你,菲嘉,去帮帮忙儿,娘儿们都是些笨蛋!”
片刻,菲嘉就打着灯笼把我领到了干草屋。
我躺在散发着草棍儿的香气的地铺上,狗在我的脚边趴着。
菲嘉道过晚安以后,“吱呀”一声关上门,走了。
一头母牛走到门边儿,大声地喷了两口气,狗立刻吠了起来。
一只猪哼哼着走近,又走远了。
旁边还有一匹马,在一直咀嚼着干草、打着响鼻儿……
早晨,菲嘉叫醒了我,霍尔也出来跟我打着招呼:
“走吧,喝茶去吧,茶炊已经准备好了。”
他微笑着说。
一个身强力壮的农妇给我们端来了一罐牛奶,这可能是他众多的儿媳妇儿中的一个。
一会儿,他的儿子们也逐个走进屋来。
“啊。你真是儿孙满堂啊!”
“是的。我和我那老婆子也算对得起他们了。”他笑着说。
“你们都住在一块吗?”
“是的,他们都想住在这儿。”
“都娶了媳妇了吗?”
“就剩这个了!”他指了指菲嘉。
“我才不娶媳妇儿呢!娶来干什么啊,吵架啊?”
菲嘉顽皮地说。
“得了吧,你小子就知道和丫头们鬼混,净招人家骂了,好啦好啦,你个不要脸的!’”
霍尔把丫头们的口气模仿得十分逼真。
“唉,要老婆真没什么用!”
“老婆,可是好劳力,是庄稼汉的好仆人呢!”
霍尔严肃地教导着他的小儿子。
“我要劳力干什么?”
“行啦,你就知道不劳而获!你们这种人,我太了解了!”
“那你就给我娶媳妇儿吧?说啊,为什么不说话了?”
“行啦,别闹啦,看你们把老爷吵得……你别着急,我会给你娶媳妇儿的!”
“啊,老爷,不要见怪呀,孩子还小!”
菲嘉摇了一下头,走了。
“霍尔在吗?”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卡里瑞奇手拿一束野草莓走了进来。
草莓是送给他的朋友霍尔的,霍尔高兴地收下了。
我非常惊讶,他们之间居然如此的“好”。
以后的三天时间里,我们都住在霍尔家里。这两个人都引起了我的兴趣。
他们似乎非常信任我,无话不谈,一点儿也不保留,我也十分有兴致听他们谈话。
这两个人可以说没有什么相似之处,霍尔是个富于理性的人,处事不惊,脚踏实地;卡里瑞奇则是个浪漫的幻想主义者。
霍尔会攒钱盖房和别人处好关系,卡里瑞奇这方面是想都不敢想的,他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再说家庭,霍尔有一个和美的大家庭,卡里瑞奇如今已是孤身一人了。
对于波鲁德金,霍尔把他看透彻了,卡里瑞奇则把他看得非常高,只能仰视,不能分析。
霍尔常把事情放在心里琢磨,卡里瑞奇则永远是热情洋溢又朴实无华地向你叙说着……
霍尔对卡里瑞奇非常好,遇事总护着他;卡里瑞奇则十分尊敬霍尔。
当然,卡里瑞奇也有他自己的本事。他会念咒,能止血镇惊;他还是个养蜂能手,酿的蜜特别多。
噢,卡里瑞奇是自然中人,霍尔则是社会中人;一个极易轻信,一个又很多疑。
霍尔知道的事情实在多,他告诉我,每年割草以前,都会有一辆小马车串村过寨而来。
车上坐着一个卖大镰刀的小伙子,你如果付现金,就要一卢布二十五戈比到一个半个卢布;如果记账,那将来要收卢布纸币或是个银卢布。
农民们基本上都是赊账,一般是在几个星期以后再付账。
有的地主想先用现金把镰刀都买进来,再由他们赊给农民,将来农民们再把钱交给他们。他们这么做并没有把价格提高,可农民们并不愿意这样做。
由于这样就没有购买的乐趣了:在小贩那儿买,他们可以轻松地弹一弹镰刀、听听声音,翻来掉去地看,无数地问:
“哎,哎,我说小伙子,这镰刀可不怎么样吧?又来唬我们来了吧?”
肯定那小伙子就要解释一番、保证一番,一问一答之间乐趣颇多。
到地主那儿去买就没有这种乐趣了。
乡间还有叫做“鹰”的采购员,准确点说是收破烂儿的。他们一般受雇于造纸厂,到乡村里来收购破布头儿。
他们一般是把大车停在村边儿的树林中,然后溜达到人家的后院门口,院子里的女人凭直觉就知道他们来了,马上跑出去和他们会面。
女人们有时候不仅把破布卖给小贩们,还把丈夫的衬衫和自己的裙子也卖给他们。
后来,女人们又开始向这些小贩出售大麻,这可大大地扩展了小贩们的业务范围。
这样的故事,他们给我讲了很多很多。
当他们知道我曾经出过国以后,就开始跟我打听国外的事。
卡里瑞奇感兴趣的是大自然,山啊、水啊什么的,还问到些建筑及城市规模之类的事。霍尔问的则是国家政治之类的问题。
卡里瑞奇一直这样问:
“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吗?”
“噢,老天爷,为什么会这样?”
霍尔则紧锁眉头,低着头不怎么讲话,偶尔说一句,也是这样的句子:
“在我们这儿可行不通,虽然很合理!”
与他们的谈话我想我没有必要都在这里重复,只是我要讲一下我的感想——这个感想也许有点出人意料:彼得大帝本质上是俄罗斯人,他的改革充分显示了他的俄罗斯血统。
俄罗斯人才会如此自信,信任自己的力量,不留恋既往的一切,而永远向前看。凡是他认为好的他都会合情合理地接受下来,至于从哪儿来的,他从来不闻不问。
他积极的思想总在嘲笑德国人呆板的理性,不过霍尔认为,德国人尽管是个小民族但却好奇心特别强,在这一点上也有可供学习之处。
和霍尔的谈话使我真正领略了俄罗斯农民的纯朴和聪慧。
霍尔尽管不识字,但知识丰富;卡里瑞奇尽管有点木讷,但他却认字。
“这家伙认字儿!”
“他还很会养蜂,极少死!”霍尔说。
“那么你让你的孩子们认字儿吗?”我问。
“菲嘉认字儿。”霍尔静了一会儿说。
“别人呢?”
“别人都不认。”
“为什么?”
霍尔干脆什么也不说了。
他偏狭或执拗的一面也很明显,比如,他十分轻视女人,心里愉快时他就会笑骂女人。
霍尔的妻子是个喋喋不休的老太婆,整天坐在炕上,发着牢骚,骂这骂那;儿子们好像并不怕她,儿媳们却都将她敬若神明。
俄罗斯民间小调里婆婆就是这样唱的:
你如何当我儿呀?
你如何当这个家?
你不要打老婆呀,你不要打媳妇哟。
有一次我想劝劝霍尔,对自己的妻女的态度不应该如此恶劣。
“嗨,你何必管这样的小事呢?对女人,本该这样……”
这时,他老婆从炕上下来,对着狗大吼:“过来,过来,狗!”
吼着吼着她就抄起了烧火棍,朝着瘦瘦的狗背砸去……
有时候,她会站在棚子下,向着所有路人破口大骂……
可是,她怕自己的丈夫,只要霍尔吼一声,她就会回到炕上。
有一回,我听到霍尔和卡里瑞奇就波鲁德金先生而发生的争吵。
“告诉你,霍尔,我不允许你当着我的面说他的坏话。”
“好啊,你对他挺好啊,可他为什么不给你靴子呢?”
“靴子?我要靴子干什么?一个庄稼汉,要那东西干什么?”
“庄稼汉?我也是!可你看看……”说着,霍尔抬起一只脚来,指着那双好像是皮的靴子说:
“瞧瞧,你也应该有这么一双吧?”
“也就是你吧,你跟我们不一样。”
“那总该给你双草鞋吧,你可净陪他去打猎呀,每天一双草鞋吧?”
“是的,他给过我草鞋。”
“我知道,一年才给了你一个十戈比的银币。”
卡里瑞奇什么也不说了。
霍尔放声大笑起来,笑得连眼睛也看不见了。
卡里瑞奇会弹三弦琴,自弹自唱,唱得也十分悦耳。
霍尔听着他唱,听着听着,他也唱了起来,可他唱的是十分感伤的歌曲,尤其是那首《我的命》他最爱唱。
“哎呀,我的老爸,你怎么也感伤了啊?”
菲嘉笑吟吟地调侃着他的父亲。
霍尔似乎没听见一样,继续吟唱着他的命运。
霍尔是个闲不住的人,修马车、整栅栏,一天到晚总是不停地忙。不过他几乎从来不打扫卫生,这一点我向他提起过,他回答说:
“屋子里应该有住人的味儿!”
“可是人家卡里瑞奇连蜂房都弄得十分整洁啊!”
“蜂房不干净,蜂就都跑啦!老爷!”
“你有没有世袭的土地?”我又问他。
“有。”
“离这儿远吗?”
“一百俄里吧!”
顿了顿,他又问我:
“我说老爷,您是不是在自己世袭的土地上住呢?”
“是。”
“您是不是常玩枪?”
“是。”
“非常好,您可以到我们这儿来打松鸡!”
第四天的黄昏时分,波鲁德金派人来接我。
我和卡里瑞奇上了车。
“再见,霍尔,祝你健康!”
我有点恋恋不舍地说,尔后又冲着他的儿子说:
“菲嘉,再见!”
“再见,老爷,可别把我们忘了啊?”
就这样,我们上了路。
晚霞映红了西天。
“明儿又是个大晴天!”
“不,老爷,明儿有雨!你看,鸭子在那儿拨拉水呢,草味儿也浓!”
卡里瑞奇非常有把握地说,好像是个气象专家。
伴着歌声,他把马车赶进了丛林,天空里尽是霞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