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库提要
“南汉”条下称刘晟本二名,上一字犯宣祖讳,去之,则北宋人。又“南唐”条下称尝以其事质於江南一朝士,则犹在宋初,得见李氏旧臣也。中於南汉称彭城氏,於留从效姓称娄。钱塘厉鹗跋,以为吴越国人入宋所作,避武肃王讳。然闽王“延翰”条下,称其妻为博陵氏,则又何为而讳崔乎?年代绵邈,盖不可考矣。其书纪吴杨氏、南唐李氏、蜀王氏、孟氏、南汉刘氏、闽王氏之事,称曰五国。然以其地而论,当为四国。若以其人而论,当为六国。未审其杨、李并为一,抑孟、王并为一也。郑樵《通志略》列之《霸史类》中,实则小说之体,记录颇为繁碎。中如徐知诰斥进黄袍诸事,为史所不载。又李煜为李璟第六子,而此云璟之次子,与史亦小有异同。然考古在於博徵,固未可以琐杂废也。前有万历中太常寺少卿余寅题词,讥其四国俱加伪字,於蜀独否。今考书中明书伪蜀王建,又书孟知祥以长兴五年遂僣大号,何尝不著其伪。卷首总纲既以前蜀、后蜀为分,再加伪字,则或曰前伪蜀、后伪蜀,或曰伪前蜀、伪后蜀,词句皆嫌於赘,是以省之。《公羊传》所谓避不成文是也。谓不伪蜀,殊失其旨。至“南汉”条下称伪汉先主名岩,后名俊,又名{上龙下天},{上龙下天}之字曰俨,本无此字,{上龙下天}欲自大,乃以龙天合成其字。以其不典,故不书之。寅援《唐史》书武后名曌以驳之,则其说当矣。
◎卷上
●伪吴杨氏
先主行密。
渥。
渭。
溥。
●伪唐李氏
先主升。
嗣主景。
后主煜。
●前蜀王氏
先主建。
后主衍。
●后蜀孟氏
先主知详。
后主昶。
伪吴先主吴王行密,庐州合淝人。力举三百斤。微时,居常独处,必见黑衣人侍其侧。后既有众,遂令部兵悉以黑缯幂其首,号曰“黑云都”。行密之妻兄朱延寿,始为行密称荐,旋至寿州节帅。而延寿潜以宗姓通于梁祖,将规淮甸。行密乃谋去之,且虑召之不至,遂诈为目疾,凡三年。其妻旦夕视其动静,以为信。至于私于隶仆,悉避余人,唯不避行密。密一日谓其妻曰:“吾目疾不瘳矣。诸儿且不克省军府之事,当属于舅。汝宜召之。”其妻自以书召延寿。既至,行密处正厅,潜兵以见之,俄而开目,曰:“数年不见舅,今旦果相睹。”延寿惶骇。遂叱勇士执而杀之,仍废其妻焉。行密雄豪而颇有度量。苏州刺史成及为部所叛,执送行密。密以其厚重伉直,颇重之,舍于正厅之后。房室间亦有剑甲之类。而行密盛暑中,日以单衣而至,与及饮膳,了无疑忌之色。及又尝抵行密内室,见行密方起盥漱,而右手擎一沙罗,可百余两水,满其中而洗项,则力举三百斤不谬矣。
渥,密长子。既袭父位,遂举兵克江西,虏钟氏而归。先是,谣言云:“杨老抽嫩鬓,堪作打钟槌。”声犹未率,不堪嗣父事。乃同谋害之而立其弟渭,槌折之言盖冥符也。
初,温之与颢同谋害渥,实戊辰岁夏六月也。议既定,其夕将暝,颢已先入。而温使告颢曰:“今非番直,不欲俱入,虑其谋漏泄。”请颢独讫其事,然后见报。颢诺之。其夕,既杀渥,遂召温。温乃诣城门,大哭,曰:“张颢弑逆,杀害老令公郎君矣。”军众皆为之哭。其夕,遂杀颢,立杨渭。渭以温兼左右军政焉。渭既为主,至己卯岁,建伪号。先是,梁受唐禅,杨氏遂不复朝贡,因称天祐十六年为武义元年。间一年,渭卒。乃以其弟丹阳王溥袭位,伪谥渭为宣皇帝焉。
朱瑾者,杨氏之名将也。徐温既出镇润州,以其子知训知广陵政事,谓之政事仆射。瑾与知训有通家之好,尝使知客诣知训之第。知训才二十余,颇以声色为务,而潜与知客通,取其所佩绡巾。知客惧,归以告瑾。瑾颇衔之。一日,杨氏会鞠于广场。知训与瑾立马观之,马首相接。瑾因揖知训曰:“那日绡巾希以见还。”知训知事泄,且虑瑾为变。翌日,遂讽杨氏出瑾为历阳。瑾知为知训所排,将整行计,密有图知训之意。及知训指瑾告别时,盛暑,瑾以水遍洒厅事,皆汪洋不可驻足,乃直抵其内。瑾大设宴以待之,出爱姬姚氏荐酒,乃献名马。知训纳拜于瑾。瑾以手板击杀之,截其首,提入以见。杨氏闻变,乃闭诸门,且曰:“伊自有阿爷处置是事。”瑾以杨氏不见纳,遂逾城而出,因堕城下,折足,乃自刭。吴人暴其尸于市,虫蛆不犯。即日,其事闻于升州知诰。诰谋于宋齐丘。丘曰:“请明公即今渡江定其事。仍驰闻令公,则政事之任归公矣。不然令公当以诸子入代,明公无望矣。”知诰立从之。温闻知诰已入,遂因而许之。
知诰既代知训,以厚重清俭镇抚时俗,颇革知训之道矣。徐温尝入觐,知诰密闻于杨氏曰:“温虽臣之父,忠孝有素,而节镇入觐,无以兵仗自从之例。请以臣父为始。”乃命温悉去兵仗而入。既洎知诰之第,侍奉弥谨。初更睡觉,见有侍于床前者,问之。曰:“知诰。”温因遣其休息,知诰不退。及再寤,又见之,乃曰:“汝自有政事,不当如此以废公家之务。”知诰乃退。及温中夕而兴,又见一女子侍立,问之。曰:“知诰新妇。”亦劳而遣之。他日,温谓诸子曰:“事在二哥矣。汝辈当善事之。”温好被白袍。知诰每遇温生日必献。一日既献,而座客有谄温者曰:“白袍不如黄袍好。”知诰遂斥之,而谓温曰:“令公忠孝之德,朝野所仰。一旦惑谄佞之说,闻于中外,无乃玷亘赫之名愿令公无听其邪言。”温亦然之。知诰虑温急于取国,而己非其嫡,不得以嗣,故以是言之。然内谋其家,外谋其国,劳心役虑,数倍于曹马矣。
宋齐丘既在知诰宾席,温甚疑之。有石头大师者,温颇加待遇。而齐丘亦寓于石头之精舍。一日,温谓石头曰:“宋措大在吾儿子门下,甚非纯信之士。虑其近习,不以忠孝为务。师其察之。”石头乃伺其所为。而齐丘已察其意,自是,晨出暮返,归必大醉,或以花间柳曲讴歌之辞以示之。石头乃谓温曰:“宋措大盖狂汉耳,不足为虑。”温由是不介意。
知诰之兄知询,以徐温既卒,乃代为金陵节制,为政暴急,仍与知诰争权。知诰患之,乃绐以杨氏将申辅相之命,使知询入朝。知询信之,亟请入觐。及至江都,舍于知诰之第,且不得见。知询诘之,知诰曰:“吾兄为政暴急,上知之,将加谴责。希待罪于私第,尚恐未暇,况欲见乎”知询由是始悔入觐,寻处环卫之列焉。
行密四子:渥、渭悉袭伪位,唯濛为溥之长,而长于弓马。徐氏忌之,故不立而终构其罪,自临川王废为历阳公,幽于历阳。濛闻将有禅让,遂杀监守者,与其下二驰赴庐江,指周本。本之子祚闭门不纳。本闻之,曰:“我家郎何以不见”祚不答,因执濛官之于外。濛因杀数人而卒。徐氏使溺其家于江中。
知诰在相府,尝一日不悦。其夫人问之。知诰乃告曰:“夜梦不吉,以是为忧耳。”夫人曰:“梦无吉凶,在人谖之耳。有善谖者,请召之,庶解忧虑。”知诰因出厅事,俄见周宗于庭下,乃谓曰:“我昨梦过顺天门,俄而仆地,非凶邪”宗亟拜,贺曰:“此明公宜令人策立也。”知诰大悦,及宗入内室,与夫人同席而饮。后使宗知盐铁职务,家遂大富,官至侍中焉。
徐氏将移杨氏之祚,乃以升州为大吴西都,扬州为东都,声言将迁杨氏于江南,改白沙为迎銮镇。俄而逼禅,称杨氏欲入道,乃营室于茅山,迁溥居之,册曰:“受禅老臣臣知诰谨上尊号曰‘高尚思元崇古让皇帝’。”溥既渡江,赋诗,略曰:“烟凝楚岫愁千点,雨滴吴江泪万行。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端坐细思量。”及将遇弑,方诵佛书于楼上。使者前趋,溥以香炉掷之,俄而见害。
李氏以海陵为泰州,置永宁宫于州之门右,迁其族以处,使亲信褚仁规为刺史,以专防护。后周世宗渡淮,李氏急使人赴海陵,尽害之。
知诰自以取国艰难,乃志勤俭,金陵虽升都邑,但以旧衙署为之,唯加鸱尾、栏槛而已。其余女伎、音乐、园苑、器玩之属,一无增加。故宋齐丘为其挽辞曰:“宫砌无新树,宫衣无组绣,宫乐尽尘埃。”皆其实也。宋齐丘既以徐氏启庆开国之宴,遂乘醉大诟于筵上,百僚悚然,知诰隐忍而已。吁,开国祚,首启宴乐,台臣为之酗酒,《晋史》所谓“我使庾纯骂尔于席上,尔又不改”,此之类也。由是言之,盖非国祚延远之兆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