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通又云:“熹平中,光禄大夫马日磾,议郎蔡邕、杨彪、卢植著作东观,接续纪传之可成者,而邕别有朝会、车服二志。后坐事徙朔方,上书求还,续成十志。董卓作乱,旧文散逸,及在许都,杨彪颇存注纪。”案范书蔡邕传:“邕在东观,与卢植、韩说等撰补后汉记,所作灵纪及十志,又补诸列传四十二篇,因李傕之乱,多不存。”卢植传亦称熹平中,植与邕、说并在东观补续汉记。又刘昭补注司马书引袁崧书云:“刘洪与蔡邕共述律历纪。”又引谢承书云:“胡广博综旧仪,蔡邕因以为志。”又引谢沈书云:“蔡邕引中兴以来所修者为祭祀志。”章怀太子范书注称邕上书云:“臣科条诸志,所欲删定者一,所当接续者四,前志所无,臣欲著者五。”此汉记之三续也。
案史通原文续成十志下云:“会董卓作乱西迁,史臣废弃,旧文散逸。及在许都,“明本无“及”字,此从通释。”杨彪颇存注记,至于名贤君子,自永初以下阙续。魏黄初中,唯着先贤表,故汉记残缺,至晋无成。”所谓董卓作乱西迁者,谓初平元年三月卓挟献帝迁都长安时也。隋书牛弘传云:“孝献徙都,吏民扰乱,图书缣帛,皆取为帷囊,所载而西,裁七十余乘,属西京大乱,一时燔荡。”“经籍志序所言董卓之乱云云,即本于此,惟改西京为两京,非是。”蔡邕所著汉记之散逸,盖由于此。邕本传云:“其撰集汉事,未见录以继后史,适作灵纪及十志,又补诸列传四十二篇,因李傕之乱湮没,多不存。”案初平三年五月,兴平二年三月、十一月,皆有李傕之乱。董卓传言傕、汜共追乘舆,大战弘农东涧,董承、杨奉军败,辎重御物,符策典籍,略无所遗,事在兴平二年十一月。“据献帝纪。”此迁都长安后图书之又一厄也。蔡邕所著,或散于此时,亦未可知。史通所言,与后汉书年月不同,情状亦异。知几盖别有所本,今亦莫详其孰是,要之皆在建安以前耳。邕及杨彪所著,知几似皆未见其书,故并不言篇数,与叙班固、刘珍等异。然灵帝纪即邕所作,而隋志云:“东观汉记一百四十三卷,起光武记注至灵帝。”则灵纪尚存,邕所奏上十志之章,刘昭律历志注载其全篇,不遗一字。“在本志末。”邕虽有“分别首目,并书章左”之言,实未录其篇目。而章怀注邕传节录其文,末忽多出“有律历志第一、礼志第二、乐志第三、郊祀志第四、天文志第五、车服志第六”二十九字,王先谦以为乃章怀就当时所有者言之,非邕书辞,是也。“见集解卷六十下校补。”知几与章怀同时,不应所见本有异。然则邕所作纪志,并未全亡,当时虽为王允所恶,未见录以继后史,而隋、唐之际,则其残篇已编入汉记矣。“今聚珍本有灵帝纪及律历志、礼志、乐志、郊祀志、车服志,独天文志全阙耳。”杨彪所注记,知几未言其有所亡佚。北堂书钞卷三十四引有东观汉记袁绍传“原无“传”字,凡二条:一条言“宾客所归,倾心折节”,一条言“士无贫贱,与之抗礼”。今本无绍传。”及今本王允、孔融、蔡邕等传,必出彪手无疑。知几不容不见,而竟不言其篇数,盖与蔡邕残稿,即在刘珍等所撰百十有四篇之内,知几虽未暇检点,然亦知中有邕、彪之作,故补叙之于后,读者勿以辞害意可也。又案:蔡邕奏上十志章“续汉律历志注引作蔡邕戍边上章。”云:“臣自在布衣,常以为汉书十志下尽王莽,而世祖以来,惟有纪传,无续志者。不在其位,非外吏庶人所得擅述。天诱其衷,得备著作郎,建言十志皆当撰录。遂与议郎张华等分受之,难者皆以付臣。先治律历,以筹算为本,天文为验。郎中刘洪密于用算,故臣表上洪与共参思图牒,寻绎度数。”则与邕同撰志者,刘洪之外尚有议郎张华,此亦提要所未知者。华即邕本传所言与邕及杨赐、马日磾、单扬同被召入崇德殿,使中常侍就问灾异者也。
其称东观者,后汉书注引洛阳宫殿名云:“南宫有东观。”范书窦章传云:“永初中,学者称东观为老氏藏室、道家蓬莱山。”盖东汉初,著述在兰台,至章和以后,图籍盛于东观,修史者皆在是焉,故以名书。
案后汉书安帝纪云:“永初四年二月乙亥,诏谒者刘珍及五经博士校定东观五经诸子传记百家艺术,整齐脱误,是正文字。”注引洛阳宫殿名曰:“南宫有东观。”提要于出处不详,故复引焉。元河南志卷二引陆机洛阳记曰:“东观在南宫,高阁十二间。”广弘明集卷三阮孝绪七录序曰:“哀帝使歆嗣其前业,歆遂总括群篇,奏其七略。及后汉兰台,犹为书部。“言后汉于兰台校定群书,犹依七略之部分也。”又于东观及仁寿闼撰集新记。”“隋志序略同。”史通史官建置篇云:“汉氏中兴,明帝以班固为兰台令史,诏撰光武本纪及诸列传、载记。又杨子山为郡上计吏,献所作哀牢传,为帝所异,征诣兰台。“见后汉书杨终传。”斯则兰台之职者,盖当时著述之所也。自章和以后,图籍盛于东观,凡撰汉记,相继在乎其中,而都谓著作,竟无他称。”提要之言,全本史通。
隋志称书凡一百四十三卷,而新、旧唐志则云一百二十六卷,又录一卷,盖唐时已有阙佚。隋志又称是书起光武,讫灵帝。今考列传之文间纪及献帝时事,盖杨彪所补也。
案新唐志著录此书固云“一百二十六卷,又录一卷”。然旧唐志实作一百二十七卷,此虽仅于目录有不入卷数与入卷数之分,其书并无异同。但提要竟混称新、旧志,不加分别,则非也。刘知几史通作于中宗神龙时,“自叙云:“今上即位,敕撰则天大圣皇后实录,退而私撰史通。”考晁志卷六则天实录撰于神龙二年。”所见汉记尚为一百二十四篇,不云有所阙佚,仅除目录不数耳。旧唐志钞自开元九年以后毋煚所作之古今书录,“见志序。”相去不过十余年,而此书竟佚去十六卷者,盖煚但据集贤书院官本著录,其实民间所藏,固不仅如此也。唐末日人藤原佐世“当唐昭宗时。”日本国见在书目录云:“东观汉记百四十三卷,起光武,讫灵帝,长水校尉刘珍等撰。右隋书经籍志所载数也。而件汉记,“姚振宗隋志考证卷十一云:“而件犹华言此件、前件。”案此用古训,而,如也。”吉备大臣所将来也。其目录注云此书凡二本,一本百二十七卷,与集贤院见在书合。一本百四十一卷,与见书不合。又得零落四卷,又与两本目录不合。真备在唐国多处营求,竟不得其具本,故且随写得如件,今本朝见在书百四十二卷。”考之续日本纪,“日本史臣菅野道真等撰。”吉备其姓,真备者其名,“续纪卷十六云:“圣武天皇天平十八年冬十月丁卯,从四位下下道朝臣真备赐姓吉备朝臣。””于彼国孝谦天皇天平胜宝三年十一月为入唐副使,“见续纪卷十八。”实唐玄宗之天宝十载也。其至长安当在次年。及天平胜宝六年正月,真备自唐归国,船着益久岛,“见续纪卷十九。”则为唐之天宝十三载矣。集贤院为天子藏书之处,唐六典卷九云:“集贤所写,皆御本也。”是也。真备既得见其书而亲检之,而其本仅百二十七卷,可见已散佚不全。毋煚古今书录之所载,即是此本矣。真备多处营求,而得百四十一卷之本,必系民间之所藏,宜其不著录于两唐志也。至所得零落四卷,当是别一残本,与两本皆不同。真备访得之后,以与两本互校,删除复重,多出佚文一卷。故佐世言其国现在书为百四十二卷耳。其书视隋志卷数所阙无几,且已溢出集贤院本之外,而真备犹复多处营求,岂必欲其一卷不阙耶?抑偶闻汉记残缺之言,误以为隋志所载亦非完本耶?不知史通所谓残缺者,谓蔡邕所著散逸不全,杨彪亦未能尽补,故憾其残缺无成,非谓魏、晋以后有所亡失也。此将于何处求之乎?日本所得此书,远过于唐中秘所藏,可谓艺林之星凤。然彼国所有中国古籍,今已先后并出,而不闻有此书,则其亡也亦已久矣。考皇宋事实类苑卷四十三引杨文公谈苑云:“景德三年予知银台进奏司,有日本僧入贡,遂召问之。僧不通华语,命以牍对,云身名寂照,号圆通大师。”又云:“书有史记、汉书、文选、五经、论语、孝经、尔雅、醉乡日月、御览、玉篇、蒋鲂歌、老列子、神仙传、朝野佥载、白集六帖、初学记,本国有国史秘府略、日本记、文馆词林、“此非彼国人所撰,寂照误也。”混元录等书,释氏论及疏抄传集之类,多至不可胜数。”按寂照所对,虽不足以尽彼国储藏之全,然既举及醉乡日月、朝野佥载诸短书,使东观汉记而在,宁肯置之不言?以此推之,则真备之所营求,佐世之所著录者,盖早已不存矣。此前人所未知,故不惜详考之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