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淳熙八年春正月癸丑,权给事中赵汝愚奏中书门下省录黄陈源转官差遣:“臣窃惟陈源系内待,而得参预一路军政,事体重大,渐不可长。臣尝读建炎三年诏书,自崇宁以来,内待用事,循习至今,理宜痛革。自今内待不许与主管兵官交通,假贷馈遗,借役禁兵。当是时,内待与兵官交通、借役禁兵且犹不可,今乃假以一路总戎之任,臣恐非太上所以防微杜渐之意也。”甲寅,上宣谕曰:“陈源旧带添差浙西副总管,近奉太上皇帝圣旨,为应奉有劳,特转两官。赵汝愚因论内待不可干预军事,其言极当,甚不易得。”丙辰,又宣谕曰:“陈源可与在内宫观,免奉朝请。密院更具应内侍见带兵官者,可并降指挥,与在内宫观。永为定制。”
臣留正等曰:齐寺人貂漏师于多鱼,左氏谨而志之。夙沙卫殿齐师,殖绰、郭最曰:“予殿国师,齐之辱也。”宦者干预军政,自古忌之矣。败国丧师,莫不由此。盖至唐世宫掖之变,本朝夷狄之衅,则又其权之尤炽而祸之尤甚者也。寿皇嘉赏赵汝愚之奏至于再三,即罢陈源军职,又诏內侍见带兵官者并与在內宫现,永为定制,其防微杜渐,所以为后世虑者远矣。此系国家安危治乱之大者,臣故详而著之。
戊辰,宰执进呈诸军犒设钱数,上曰:“此内外诸军射射精熟,人事也。向来诸军只习右手射,近又教习左手射,颇精,各支犒设,以示激劝。”庚午,知台州唐仲友言:“鳏寡孤独老幼疾病之人,乞依乾道九年例,取拨常平义仓赈给。”上曰:“常平米令低价出粜,若义仓米,则本是民间寄纳在官,以备水旱,既遇荒岁,自合还以与民。况台州自有义仓米,可令赈济。”乙亥,起居郎兼太子左谕德木待问奏事〔1〕,上曰:“春间一雪可喜。”待问奏:“近官僚对皇太子贺雪语及此,皇太子曰:”大率芝草珍异之物皆不足为瑞,惟年谷丰,民间安业,乃国之上瑞。“”上曰:“东宫见识高远。”待问奏:“近者因讲《周礼·太府》一节,论国家用度当与百姓同其丰歉,皇太子曰:”人君但当以节俭为本。“此乃言外之意,非人思虑所及者。又尝对官僚称王佐天府之政云:”惟不畏强御,则可以立事,不侮鳏寡,则可以爱民。为政要不出此两事耳。“”上曰:“学问过人如此,诚社稷之福。”待问奏:“皆此自陛下家学中来。”上曰:“东宫亦自俭约,宫中受用凡百技间,无他嗜好,又谦和慈祥。朕常语之曰:”德性自已温粹,须是广读书,济之以英气,则为尽善。“”上又曰:“朕平日用之。古人谓不以其所能者病人,不以人之所不能者愧人。皆当践履。”
二月庚辰,进呈知福州梁克家乞宫祠。上曰:“与复观文殿学士。”雄等奏欲令再任,上曰:“难云再任,可降指挥,依旧知福州。”壬午,宰执进呈,未及展读,上喜见颜色,宣谕云:“内侍赐北使宴自淮上回,言麦正缺雨,先得一雨,后得三尺雪。”雄等奏:“陛下无一念不在斯民,去年虽旱,先事措置,米价不增,民无流殍。”上曰:“亦赖卿等处置精审。”雄等奏:“今虽米贱,犹虑其无钱可籴。欲行下去年旱伤州县,于义仓米内支给,至三月终。”上曰:“正合朕意。”于是诏:“去年江浙、湖北、淮西路郡县间有旱伤去处,已令多出桩积等米广行账粜。今虽闻诸路米价低平,其间鳏寡孤独贫乏不能自存之人无钱收籴,深所矜悯。可令州县镇寨乡村抄籍姓名,将义仓米账济,务要实惠及民。如州县奉行不虔,仰本路漕臣及提举常平官觉察以闻,重置典宪。”己亥,进呈太府卿苏岘拟除闽漕,上曰:“师揆来乞此阙,乃是师垂为淮东提举,坏官钱二十余万缗,兼闻其下尚有三弟,他日皆作郡,则近地州府都占了。莫若以高爵厚禄使之就闲,卿等更议之。”既而雄等奏:“陛下方务广恩,即难批出,臣等日侍左右,若作勘会,亦涉商量。须因人言,乃可议此。”上曰:“如此,则且令师揆依旧淮西运判,却别以一缺与师垂,使避其兄,庶几事体顺。”乃除师垂闽漕。
三月已巳,上御集英殿策进士,有曰:“司寇园土〔2〕,古之刑也。近世杀越人于货,徒流而已,覆出为盗,将何以惩?圆土之制〔3〕,今可议乎?”是日,执宰先赴奏事宣宗御试题,圣谕云:“成周园土之法乃以处奸恶。今配隶盗贼甚多,欲举行其法,故以此发问,观其对如何。”是月,赐黄由等及第、出身有差。诏应临安府及诸路官私房僦不限贯百,十分减三。闰三月辛巳,诏诸路监司帅臣岁终各以所部郡守分三等,治效显著者为臧,贪刻庸缪者为否,无功无过者为平,详加考察,具名来上。内臧、否各著事过。如考察不公,令御史台弹劾。
夏四月癸丑,宰执奏事毕,上宣谕曰:“昨日临安取到诸县茧亦薄,已令宫中缲丝看矣。”既而枢密院从容论事,因及今岁雨暘,上曰:“今雨暘以时而茧蚕反薄,大麦亦穗短,宫中所养蚕亦如此,殊不可晓。适来已谕三省,令王佐体访,求所以未至。”王淮等奏:“陛下爱民轸念及此,天下之幸。”庚申,奏事毕,上曰:“雨恐防麦,已降香祈祷矣。”又曰:“曾问王佐,蚕茧今年如何薄。”赵雄等奏:“佐方取茧缲看,亦遍询诸县,续具奏闻。”上曰:“闻今年民间养蚕太多,叶既艰,又食温叶,所以茧薄。孟子谓五亩之宅,植之以桑,勿失其时,则可以衣帛矣。诚哉是言也。”甲戌,史浩等奏:“昨经筵读三朝宝训彻章,臣等奏请继读何书。翌日,诏《真宗正说》宜以进读。自是间日退朝,必御崇政,非休假,未赏暂止。臣浩赏读《正心》篇,论黄帝无为天下治。上曰:所谓无为者,岂宴安无所事之谓乎?臣浩又读《刚断》篇,读汉武帝知郭解能使将军为言其家不贫,上曰:”武帝如此,可谓洞照事情。“臣浩又读《大中》篇,论为政之道本乎大中,上曰:”勿浑浑而浊,勿察察而明,即此理也。“臣等切窥圣意,罔不推见渊微,固将耳受躬行,追咸平、景德之盛。自昔人主临御日久,非内惑声色,则外事畋游,其蔽则至于溺浮图,求神仙。今陛下天纵聪明,日跻睿智,岁时甫浃,篇帙再周,帝王之汲汲,孔子之皇皇,不是遇也。伏乞宣付史馆。”诏从之。是月,诏经筵记注官侍立,并以所闻退书其宝。
五月丙子,上曰:“近日都下销金铺翠复行于市,不必降指挥,只谕王佐严加禁戢。若有败露,京尹安能逃责耶?朕以宰耕牛、禁铜器及金翠等事刻之记事板,每京尹初上辄示之。”己卯,进呈芮辉转封言:“集议唯强有力者是从,不若令各为议状。如论科举,则礼部、秘书省、国子监官皆预之类。”上曰:“如此则废集议矣。”赵雄等奏:“辉所论乃汉所谓杂议也,恐亦可从。”上曰:“今后遇事,旋降指挥。”是月,以读《真宗正说》终篇,赐宰执、待读、侍讲、说书、修注官宴于秘书省。
六月戊子,户部言:“去岁两浙、江东西、湖北、淮西旱伤,共检放上供米一百三十七万九千余石,随苗经总、头子勘合等钱计二十六万六千余贯。”诏并与蠲放。庚申,户部言:乞拨还去年旱伤无收经总等钱二十六万余费。上曰:“可尽与之。”赵雄等奏曰:“初谓钱数太多,欲令户部均认。岂谓圣慈略无难色,悉以予民,臣等不胜叹仰。”丙寅,枢密院进呈:“昨得旨,令密院问淮西总领叶宏闻郭刚军中刻剥军人虚实。据叶宏回报,郭刚别无刻剥,止是旧有军须库偯卖布搭息一事。”上曰:“卿等可谕都承旨传旨宣谕郭刚,令日下住罢,并本息蠲放,免行追索,仍令责问本人:号曰老将,如何犹有此等事?卿等可更切责叶宏:既职事是报发御前军马文字,此等事如何不早以闻,必待询问,然后方报?此后应诸军凡有刻剥等事,须即以实奏知。”是月,绍兴府、徽、严州水,命赈之。知处州李士龙纳租多取加耗,诏降一官。元数止一万四千有奇,斛面出剩二万三千余罚,受纳官赵汝楫追两官勒停。
秋七月乙亥朔。是月,定上雨水限:诸县五日一申州,州十日一申帅臣、监司类聚,候有指挥,即便闻奏。录范质后。吕祖谦卒。祖谦自五年冬,以著作郎兼权礼部郎官以疾奉祠,至是终于家。祖谦禀资特异,闻道甚早。其学本于累世家庭之所传,博诸四方师友之所讲,参贯融液,无所偏滞。与张栻、朱熹更唱迭和,其道复大彰明,天下之士翕然归之。祖谦六世祖夷简,五世祖公著皆以勋德著闻,四世祖希哲首从程颐游,复以儒学名世,渊源所渐,尤为深远。上赏令祖谦编次《文鉴》一书,称其用意,有辅治道。平生著书至多,皆以继绝表微,扶正息邪。晚年所辑《大事记》虽未及就,其经世之意亦可概见。其他所著《经说》,海内往往家传人诵,与伊洛之书并行于世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