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四月乙巳朔,诏春季拍试事艺最高强人名,待与补转两资。虞允文奏:“外尚有增加斗力四千余人,须将本司兵官略与推恩。”上曰:“军中既有激赏,人人肯学事艺,何患军政不修?若更本官亦复推赏,尤见激厉。”庚戌,宰执进呈讫,上因及近日移戍点军,虞允文又奏:“或以为扰。”上曰:“近有两三人亦如此说。昨日讲筵,又有及前日差除者。朕于听言之际,是则从之,非则违之,初无容心其间。”梁克家奏:“天下事惟其是而已,是者,当于理之谓也。”上曰:“然。太祖问赵普云:“天下何者最大?”普曰:“惟道理最大。”朕尝三复斯言,以为祖宗时每事必问道理,夫焉得不治?”己未,宣押殿前司选锋、策锋两军弓箭手各七百人入内射。庚午,进呈有告统兵官掊克不法者。上令付大理寺治之。虞允文奏:“恩威相须乃济。”上曰:“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苏轼乃谓尧舜务以爱胜威,朕谓轼之言未然。”梁克家奏:“先儒立论,不可指为一定之说。如崔寔著《政论》,务劝世主驭下以严。大抵救弊之言,各因其时耳。”上曰:“昔人以严致平,非谓深文峻法也。纪纲严整,使人不敢犯耳。譬如人家父子兄弟,森然法度之中,不必须用鞭扑,然后谓之严也。”辛未,宣押选锋、策锋两军弩手一千六百一十一人入内射。是月,诏:“今岁科场,其令尚书、侍郎、两省、谏议大夫以上、御史中丞、学士、待制各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一人,守臣、监司亦许解送,仍具词业缴进以闻。”楚州饥,赐米五千石赈之。刘珙起复同知枢密院、宣抚荆襄。珙凡六疏辞之,引经据礼,词甚切至,最后言曰:“三年通丧,先王因人情而节文之。至于汉儒,乃有金革无避之说,此固以为行王之罪人矣。然尚有可诿者,则曰:“鲁公伯禽有为为之也。”今以陛下威灵边陲,幸无犬吠之警,臣乃欲冒金革之名以私利禄之实,不亦又为汉儒之罪人乎?抑陛下之诏,臣则有曰:义当体国者矣,其敢噤无一言,以塞明诏哉?”乃手疏别奏,略曰:“天下之事,有其实而不露其形者,无所为而不成;无其实而先示其形者,无所为而不败。今德未加修,贤不得用,赋敛日重,民不聊生,将帅方割士卒以事苞苴,士卒方饥寒穷苦而生怨谤,凡吾所以自治而为恢复之实者,大抵阔略如此,而乃外招归正之人,内务禁卫之卒,规算未立,手足先露,其势适足以速祸而致寇,臣不知其为此议者,将何以待之也?且荆襄,四支也;朝廷,腹心元气也。诚使朝廷施设得宜,元气充实,则犁庭扫穴,在反掌间耳,何荆襄之足虑?如其不然,则荆襄虽得臣辈百人悉心经理,顾亦何足恃哉?以今而虑,臣恐恢复之功未易可图,而意外立至之忧将有不可胜言者,惟陛下图之。”上纳其言,为寝前诏。以皇太子尹临安府,寻以晁公武为少尹,李彦颖、刘焞兼判官,陆之望、马希言为推官。

五月戊寅,宰执奏王朴荆鄂点军事,梁克家奏,“近诸将御下太宽。今统制官有敢鞭统领官以下者否?太祖皇帝设为阶级之法,万世不可易也。”上曰:“二百年来军中不变乱,盖出于此。”虞允文奏:“法固当守,主兵官亦要以律己为先。”曰:“诚然。前日一二主兵官不能制其下,反为下所告者,端以不能律己故耳。”壬辰,上曰:“近日雨暘尤好,麦已登场,称田亦下种矣。”虞允文奏:“农人得兩种稻,得晴刈麦,两不阙事。”上曰:“朕心惟望百姓富实,国计又其次也。”辛丑,上语及临安事,因曰:“韩彦古在任时,盗贼屏迹。此其罢也,群盗如相呼而来。以此知治盗亦不可不严。惜乎彦古所以治民者,亦用治盗之术。治盗当严,洽民当宽,难以一律。”

六月壬子,右正言许克昌奏:“日者命台谏、两省以上以四条荐士,宜皆尽心公选。访闻刘之柄顷为京局,以侵盗官钱擒付棘寺,尽偿所盗,镌官放罢。李拨顷为靖州〔1〕,迫于七十,辄自申部擅减十年,意欲挠冒关升磨勘。吏部以其无廉耻欺罔劾奏之,降两官,勒令致仕。二人皆污荐墨闻者窃笑。又闻二人皆胡铨所荐,而之柄与之衡又刘章子也。章身为从官,奉诏荐士,而乃徇私罔上,乌得无罪?望下三省,公议举者之罪。”诏依,胡铨可降授左通直郎,刘章可授以左中奉大夫。乙卯,进呈张权札子:淮西麦熟,米价平,秋成可望。上曰:“时和岁丰,卿等协赞之力。朕当与卿等讲求其未至者,以答天休。”虞允文奏:“圣德无阙,动合天心。”上曰:“君臣之间,正要更相儆戒。朕有过,卿等悉言之。卿等有未至者,朕亦无隐,庶几君臣交修,以答天贶。”丙辰,太常寺丞萧燧论:“人君听言,必察其可用之实,所言与所行相副,然后可信。”上曰:“所论甚当。人谁不能言?但徒能言之而已。要当观其所行。《书》所谓“敷奏以言,明试以功”是也。”乙丑,宗正寺丞戴几先轮对,因论人才当以核实为先。上曰:“尧舜用人,敷纳以言,明试以功,此责实之政。”丁卯,上曰:“侍从或除人,卿监必有阙员,宜择其可为者。卿等可选数人将上。”

秋七月乙未,梁克家奏:“近时有两事,皆前世不及,太上禅位、陛下逮储,皆出于独断。”上曰:“此事诚汉唐所无。朕常恨功业不如唐太宗,富庶不及汉文、景耳。”虞允文奏:“陛下以俭为宝,积以岁月,何患不及文、景?如太宗功业,则在陛下日夜勉之而已。”上曰:“朕于创业守成、中兴二者皆兼之,蚤夜孜孜,不敢怠遑,每日昃时,已无一事,则自思曰:岂有未至者乎?则求三两事反覆思虑,惟恐有失。”上曰:“朕近于几上书一“将”字,往来寻绎,未得择将之道。卿等更思之。”虞允文奏:“人才临事方见。”上曰:“极是。唐太宗安市之战,始得薛仁贵。”是月,赈湖南、江西饥。中书舍人范成大言:“夫赈济、赈粜,其要不过两言,莫不便于聚人,莫良便于散给。”诏免两淮民户丁钱、两浙丁盐绢。上谕辅臣曰:“范成大言处州丁钱太重,遂有不举子之风,有一家数丁者,当重与减免。卿等更详议来。”寻又蠲旱伤路流民户税。

八月己巳,上语黎州边事,令宰执以书渝胡元质、吴总等:如蛮人以市马要我,则且往一两年,使权常在我,彼无能为,自然安帖畏服。丙午,殿司左军劫马军司使臣家被获。上曰:“不当以治百姓之治治之。”虞允文奏:“强盗已不可贷,况军人乎?”己未,进呈两浙漕臣籴桩积米,上因宜谕曰:“《洪范》八政,以食为先,而世儒乃不言财谷。邦之有储蓄,如人之有家计,欲不预办得乎?”戊辰,赵樽乞升差孟俊、阎大亨,上曰:“孟俊可依。阎大亨系使酒犯阶级,虽阅二年,事干军政,此未可也。”庚午,上谓宰执曰:“朕近日宫中觉得无事,卿等想甚勤劳。”又曰:“卿等凡所谋猷,无不曲尽,每深嘉叹。朕近日无事,又时过德寿宫,太上颐养愈胜,天颜悦好,朕退辄喜不自胜。”虞允文奏:“神器之重,得所付托,圣怀无事,自应如此。尧独高五帝之寿者以此。”上曰:“诚然。”

九月壬申朔,上曰:“江西、湖南旱歉,恐可募兵。两路各且募千人。”梁克家奏:“外路募兵多惮所费。”虞允文奏曰:“拨截上供亦可。”上曰:“然。所募之人发赴三衙,切恐太远,当与分拨。”允文奏:“江西去江、池为近,湖南去鄂渚为近。”上曰:“可便降指挥,仍与分拨行下。”戊寅,上曰:“汉高帝初年专意马上之事;世祖增广郊祀亦在陇蜀。既平之后,昔人规恢远略,罔不在专繁文末节,盖未暇问。”梁克家奏:“高帝创业,世祖中兴,今日之事,乃兼守成。祖宗二百年来典礼毕备,当以时举。”上曰:“典礼何可尽废?抑其浮华而已。自今已往,卿等每事当先务实,稍涉浮文,必议蠲省。”壬午,湖北京西总领兼措置屯田吕游问言:“本所所管营田、屯田内官兵阙人耕种之处,乞依旧顷亩出榜,召百姓依元额承佃。”从之。租课令本所拘管。丁亥,进呈吕游问得旨令措置襄阳寨屋。梁克家奏:“将徙荆南之屯否?”上曰:“欲令移去,如何?”虞允文奏曰:“荊南之人岁岁更戍,自此可免道途往返之劳。然有二不便。”上曰:“襄阳极边,骤添人马,对境必致惊疑。”允文奏:“此正是一不便。又自荆南至襄阳,水运千余里,河道浅狭,难于馈粮,此二不便。以臣愚见,不如先移军马,余续议之。”上曰:“甚善。可谕此意,令吕游问同秦琪措置。”是月,进呈六部长贰岁举改官人,皆是后来许依职司收使,今合依旧法。上曰:“甚好。”梁克家奏:“在京选人无外路监司荐举,若六部长贰又不许作职司,必不得改官。”上曰:“旧法既然,当使人从法,不可以法从人也。”虞允文奏:“旧法京局不以选人为之,故六部长贰不作职司亦可。今皆用选人,后来磨勘不行,必重申请,却须更改。”上曰:“此事续议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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