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月,札下工部长贰,先将军器所私役占破借使工匠尽令改正,专一造作军器,务要精致。如敢依前违戾,监官取旨黜责,合干人重行决配。委御史台觉察。上手书召判建康府张浚。既见,上改容曰:“久闻公名,今朝廷所恃惟公。”浚言:“人主以务学为先。人主之学,以一心为本。一心合天,何事不济?所谓天者,天下之公理而已。必兢业自持,使清明在躬,则赏罚举措,无一不当,人心自归,丑虏自服。”上竦然曰:“当不忘公言。”浚见上天锡英武,力陈和议之非,劝上坚意以图事功。于是加浚少傅,进封魏国公,除江淮宣抚使、节制屯驻军马。右正言袁孚言:“乃六月中旬,霖雨累日,浙西州郡,以山水发洪,坏庐屋舟楫,而人被其害。近又闻江浙之间,飞蝗为害。此二者同出于一月之内,天其或者仁爱陛下之深,警戒陛下之切,欲陛下修德以应之乎?”

秋七月壬寅,诏曰:“永惟邦本,实在斯民。民之休戚,实系守令。太上皇帝精择循良,留神惠养,垂及眇躬,其敢怠忽?咨尔分土之臣,毋滋狱讼,毋纵吏奸,毋夺民时以事土木,毋掊民财以资饷遗。有一于此,必罚无赦。至于俾民安其田里,愁叹不生,增秩赐金,若古令典。”

臣留正等曰:舜之承尧,咨十二牧在命九官之前。盖民者邦之本,牧民者政之本也。尧之时,黎民既巳时雍,天下既已无穷人矣。及其咨舜,犹首及于困穷之民,此舜之咨牧所以必首之以食哉。推时也,寿主临御之初,首述太上之意,戒守令以四事,严之以必罚而劝之以厚赏,圣圣相承,事务惠养,真尧舜之用心,而有宋之家法也。

丁未,赐知临安府赵子浦御札,罢京尹供馈营办。上曰:“更宜子细求访,应有扰民之事,一一条具闻奏。如今次停罢供馈等所省钱二万余贯,可以尽与民间,除去科扰。”戊申,诏追复岳飞元官,以礼改葬。访求其后,特与录用。是日,地震,大风拔木。癸丑,诏御前激赏库并拨归左藏库,今后诸路发到纲运准此。己未,诏职田米自今辄敢折纳见钱,并计赃坐罪。

臣留正等曰:兴廉黜貪,帝王所以善俗也。古者卿以下有圭田,以圭名取于纯洁,欲其食之以养廉,令之职田是也。月奉之外有此,岁入可以自养,然犹未满其欲,而高其直以取钱,将以劝廉而反以资贪,可谓背戾之甚,此宜明圣所以加诛也。

辛酉,诏进士李珂议论可采〔4〕,召赴都堂审察。又诏今后直言上书,并付中书门下后省看详,有可采者,申尚书省取旨。壬戊,诏:“将来圣节,诸路监司、州军应合进金银钱绢等,缘天申圣节已行进奉合进之数,权与蠲免。”判建康府张浚奏:“臣面奉圣训,令措置收籴米斛。今来江浙丰稔,宜趁时措置其籴本。乞从御前支降。”诏内库支降银三十万两。癸亥,殿中侍御史张震奏:“四川有名无实之钱递相积压,州县各据本年分所收钱物贝钞赴总领所送纳,而总领所即据其已前年分所欠之数批改钞旁,理作旧欠,则旧欠虽足而新欠仍在。恭睹登极赦文,积年未纳之钱,截自绍兴三十年以前并与除放,甚大惠也。应州县纳总领所钞旁,若已改批作三十年以前所欠,并听执用元钞作本年分改正豁除。”诏从之。先是,敌遣仆散忠义及纥石烈志宁经略四州地,为我师所败,于是以檄至盱眙军,云:“既有通和之意,自宜各守元立封疆。”边臣以闻,乃下诏曰:“敌人来索故礼,从之则不忍屈辱,不从则边患未已。中原归正人源源不绝,纳之则东南方不能给,否则绝向化之心。宰执、侍从、台谏各宜指陈定论以闻。”群臣继有论列,而宰执独无奏章。上以问参知政事史浩,浩奏略云:“先为备守,是谓良规。若夫议战与和,则亦在彼不在此,彼战则战,彼和则和。和不忘战,姑为雪耻之后图;战不忘和,乃欲缓师而自治。”又曰:“第当坚壁,力御攻冲、谨俟乘机,以图恢复。”先是,史浩议欲城瓜洲采石〔5〕,下张浚议。浚谓:“如此,是示敌以削弱之形。不若先城泗州。”浩既参知政事,浚所规画,浩必沮挠,如不赏海州之功、沮死骁将张子盖、散遣东海舟师,皆浩之为也。命参知政事汪澈视师湖北、京西。是月,刘珙使金,不至而复。先是,洪迈、张抡使回,见张浚,具言敌不礼我使状,且令称陪臣。浚谓不当复遣使,而史浩议遣使报金以登宝位,竟遣。珙行至境,金责旧礼,不纳而还。

八月乙丑朔,诏知阁门事孟思恭奉使受赂,可罢见任。丙寅,诏曰:“永惟民之戚休系于牧守,咨尔部使者,其悉乃心,察列城之政,举循良,劾贪暴及疏怠旷职者,以听升黜。至于任非所长,无他大过者,亦条列以闻,朕当命以他官。其令诸路帅臣、监司,限两月悉具部内知州治行臧否,连衔闻奏。”丁卯,诏:“祖宗格法,差破禁军,自有定数。比年三省、枢密院诸房及百司例作名目差占,抽强壮披带之人以充担擎,看管杂役,实为蠹兵之弊。仰诸房百司除依数目差破,余令拘收。如敢影占,重置典宪。”辛未,谏议大夫任古奏:“孟思恭奉使受赂,而朝廷不能正其典刑。夫人之有过而不能治,在国法为可废;国之有法而不能施,在朝廷为可羞。愿陛下澄源塞流,使斯辈贪利败国之心潜销于冥冥之中,则专对于外,可以无辱命之忧。”乃降授武功大夫、吉州刺史。戊寅,上诣德寿宫,奉上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寿圣太上皇后尊号册宝行礼。追册皇后郭氏。初,后归於潜邸,愭、恺、惇,皆其所生云。

九月丁酉,诏:“朕仰稽祖宗故事开讲。其日可召辅臣观讲。”戊戌,诏:“比下求言之诏,欲急闻过失。四方有献言者,并付后省看详。今已逾月,未闻推择来上。可令催促。”诏:“蜀去行都万里,人材豫当储蓄,以备缓急。欲举一忠壳明敏之士周知蜀利害者为都转运使,可令集侍从、台谏,各举所知,以俟采择。”甲辰,侍读洪遵进读三朝宝训,至太宗问“君子少小人多何也”、吕蒙正曰:“此系时运盛衰。”上曰:“朕以为不然,正在人君如何。”

臣留正等曰:大哉寿皇斯言,真可为万世法也。人君一心之取舍,君子小人消长之机也。何则?君子所向者为公正,为忠直;小人所向者为私邪,为佞柔。君子所守者一定而不可移;小人则观望希合,随时上下,而无所主。是以君子之道常直而难合,小人之言常逊而易从。自非圣智不惑之君,未有不屈彼而伸此者。昔者舜、禹、共、兜杂处尧朝,尧能贤舜、禹而退共、兜,故大治。孔子与季孟皆仕于鲁,鲁公贤季孟而退孔子,故大乱。由是观之,君子小人之消长,果何系乎时运盛衰哉?特在人主取舍何如耳。

壬子,户侍周葵等言:“臣僚于合得请给数外陈乞援例增添,今后并从本部稽察。虽有旧降指挥许执奏,不行。”诏从之。甲寅,诏胡铨、王十朋并召赴行在,周操除右正言。

臣留正等曰:舜、汤选举,不仁者远。人君即政之初,天下特观其一举措之间,足以逆觇其治象之为何如也。寿皇嗣登大宝,妙束人材,如铨,如十朋,如操者,顾未可亟以皋陶、伊尹之事业闻之,然其砥节励行,实当时海内之所倾心者也。乃于一日之顷,或赐之命召,或擢之谏垣,使朝廷凡所召用,类皆如此,岂不足以大慰天下之望哉!舜、汤得其一,寿皇有其三,其光明盛大之举,不止加前哲一等矣。《易》曰:“圣人作而万物睹。”万物之睹,睹此而已,顾不休哉?

《龟鉴》曰:敬观高宗尊号之上,名曰光尧,是以免尊其父而以舜处其子也。重华叶帝之事,亦尝讲闻其大略乎?《舜典》一篇,乃舜即位初年之事。而绍兴已受禅之后,隆兴未改元之前,孝宗初政。即此而论之,真可同日语。是故戊寅大赦,其与眚灾肆敌同一心。丁亥宽恤,其与钦哉惟恤同一意。时政有阙,许令直言,其朋四目、达四聪之义欤?“咨尔分土之臣,明示朕意”,其咨四岳、咨十二牧之举欤?循良贪暴,升黜有诏,是何异三考之黜陟?贪利受赂,明正典刑,是何异四凶之诛殛?尊礼旧弼,如勉留康伯,再相魏公,即因尧辅佐之遗意也。收召善类,如起胡铨,叙王十朋,擢周操,即十六子尧不能举而舜举之也。瑟之方弦,玉之始琢,耸人观听,表表若是。以即位之一年考之,则二十八年之圣政,皆可自是而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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