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诏募民请佃诸州旷土,使为永业,仍蠲三年租,三年外输三分之一。州县官吏劝民垦田之数悉书于印纸,以俟旌赏。
八月朔,荆湖转运使何士宗上言:“望自今执政大臣出领外郡,应合申转运司公事,只署通判以下姓名。”上谓宰相曰:“大臣品位虽崇,若出临外藩,即转运使所部。要系州府,不系品位。此朝廷典宪,未可轻改也。宜仍旧贯。”壬辰,制以开封尹寿王元侃为皇太子,改名恒。诏皇太子兼判开封府。自唐天佑以来,中国多故,不遑立储贰,斯礼之废,将及百年,上始举而行之,中外胥悦。初,参知政事寇准自青州召还入见,上曰:“朕诸子孰可付神器者?”准曰:“惟陛下择所以副天下之望者。”曰:“元侃可乎?”对曰:“非臣所知也。”上遂以元侃为开封尹,改封寿王,于是立为太子。
吕中曰:东汉、李唐所以有女主、宦官、外戚之祸者,以立天子之权尽出其手,虽李固、杜乔、裴度、郑覃之徒不能正之也。准之一言,真万世法,不徒见于景德澶渊之一役也。
《龟鉴》曰:太祖以天下授太宗,尧授舜之盛举也。太宗之定策寿王,得无贤于舜授禹之事乎?噫,禹不传贤而传子,吾孟子尝断斯事矣。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使传贤而可以久焉,禹盖先后世而为之也,何至有辞于来世哉?而况少年天子,百姓相庆,真杜稷主,神器有归。寇莱公自青州召还,上亦谋及储贰事。准对曰:“臣观诸子,惟寿王得人心,可以副天下之望。”则是真宗之立,亦出于大臣之议论、庶民之推戴,而非出于太宗之私心也明矣。矧实护名贤,历陈忠孝,师傅重任,深戎顺从,捕翼元良,养成德性,李沆、李至等与有力焉。呜呼!唐虞禅夏后,殷周继,均之为圣人也,均之为天下得人也。
准尝奏事切直,上怒而起,准攀上衣请复坐,事决乃起。上嘉叹曰:“此真宰相也。”又语左右曰:“朕得寇准,犹唐太宗之得魏郑公也。”以李至、李沆并兼太子宾客,见太子如师傅之仪。上谓至等曰:“朕以太子仁孝贤明,立为储贰,以固国本,当赖正人辅之以道。卿等可尽心调护,若动皆由礼,则宜赞成;事或未当,必须力言,勿因循而顺从也。”
九月。是岁。汴河运米至五百八十万石。上因问近臣汴水疏凿之由,张洎退而讲求其事以奏。且曰:“大禹疏凿,以分水势;炀帝开甽,以奉巡游。虽数湮废,而通流不绝于百世之下,终为国家之用,其上天之意乎?”
冬十月,上增作九弦琴、五弦阮,别造新谱二十七卷,俾太常乐工肄习之,以备登荐。乙酉,出琴、阮示群臣,且曰:“琴七弦,今增为九弦,曰君臣、文武、礼乐、正民心。则九奏克谐而不乱矣。阮四弦,今增为五,曰金、木、水、火、土,则五行并用而不悖矣。”
十一月,上阅武于便殿,卫士挽弓有及一石五斗者,矢二十发,绰有余力,因谓近臣曰:“方今寰海无事,美才间出,悉在吾彀中矣。”又令骑兵、步兵各数百东西列阵,挽强彀弩,视其进退,发矢如一,容止中节。上曰:“此殿廷间数百人尔,犹兵威可观,况堂堂之阵,数万成列者乎!”
十二月,上以时和年丰,寇盗剪灭,顾谓宰相等曰:“国家自近岁以来水旱作沴,河西、蜀川相继叛乱,百姓嗷嗷然。朕为其父母,中心忧念,无须臾之安,由是内修政纪,救万民之愁疾;外勤戎略,定三边之狂孽。以至有司常职、米盐细事,朕亦不惮劳苦,并躬亲成断,遂致上天悔祸,否极斯泰。巴蜀余妖,窜伏黔水;继迁丑类,穷蹙沙漠,而又普天之下,九谷咸登,塞北江南,红粟流衍。朕岂望才经灾歉之后,便睹兹开泰,深自庆慰也。”吕端等相率称贺。诏内外文武臣僚及诸色人:“自今起请制置事,须有益于国、无损于民,乃得闻奏。如施行后显有利济,当议旌赏。如亏损公私,亦重行朝典。”
丙申至道二年春正月己酉,亲享太庙。辛亥,合祭天地于圜丘。上以文物仗卫之盛逶迤布濩,极望无际,因诏有司画为《南郊图》。
二月朔,赠司徒、谥文正李昉卒。上尝谓近臣曰:“昉本以文章进用,及居相位,自知才微任重,无所弥纶,但忧愧而已。”先是,遣使采访川峡诸州守贰之能否,多不治者,独知夔州袁逢吉、知遂州李虚己、通判查道、知忠州邵晔、知云安军薛颜等七人以称职闻,皆赐诏书奖谕。
夏四月,先是,五品以上官皆摄太祝。上谓宰相曰:“膏粱之族,官勋固已崇贵,子孙仕宦者多至四五人,每覃庆,中书皆授摄官,未几即补正员,不十数年,遂通闺籍。此甚弊政,亟宜革之。”乙未,诏自今止赐同学究出身依例赴选集。
吕中曰:用人以世唐虞三代法也,非以豪异俊秀之才俱出于公卿大夫之族,盖以仁义道德之教素行于圣贤明哲之家。自汉以下,公卿之家法既不如古,而朝廷教课国子之法一切废弃,此任子之法所以弊,而我太祖、太宗与范、富诸人所以载抑而不恤也。
五月,李继迁帅万余众寇灵州。司天中官正韩显符言:“荧惑犯舆鬼,秦、雍之分。国家当有兵在西北。”冬官正赵昭益言:“犯舆鬼,中积尸,秦分野有兵,人民灾害之象。”上语宰相等曰:“天文谪见如此,秦地民罹其殃。朕旦夕念之,不遑宁处。”辛亥,上降手诏曰:“灵州孤绝,救援不及,贼迁猖獗,未就诛夷。宜令宰相吕端、知枢密院事赵镕等各述所见利害来上。”吕端等言:“臣等共为一状述其利害。”张洎越次奏曰:“吕端等备位廊庙,缄默而不言,深失谋谟之体。”端曰:“洎欲有言,不过揣摩陛下意尔。”壬子,洎上疏言:“灵武封壤,必不可以即时保守;灵武士伍,必不可以深入应接。”上初有意弃灵武,既而悔之。及览洎奏,不悦,却以付洎,谓之曰:“卿所陈,朕不晓一句。”洎惶恐流汗而退。上乃召同知枢密院事向敏中等,谓之曰:“张洎上言,果为吕端所料,朕以其疏还之矣。”
七月,参知政事寇准罢为给事中。先是,郊祀行庆,中外官吏皆进秩,准遂率意轻重,其素所喜者多得台省清秩,所恶者及不知者即叙进焉。冯拯因上疏极言,并及岭南官吏除拜不均凡数事。既而准入对前殿,上语及冯拯所诉事,准犹力争不已。上先已厌准,因叹曰:“雀鼠尚知人意,况人乎!”遂罢之,寻出知邓州。
闰七月,诏:“自今中书门下只令宰相押班知印,其参知政事,殿庭别设砖位,次宰相之后,非议军国政事不得升都堂,祠祭、行香、署敕并以开宝六年六月庚戌诏书从事。”盐铁使陈恕峭直守公,性靡阿顺,每便殿奏事,上或未察,必形诮嚷,恕敛版踧踖,退至殿壁,负墙而立,若无所容,俟上意稍解复进,确执前奏,终不改易。如是或至三四。上察其忠亮,多从其议。尝御笔题殿柱曰:“真盐铁陈恕。”当时言称职者,亦以恕为首焉。
吕源曰:陈恕在太宗淳化四年,自盐铁使入为参知政事,继罢政。至四年十月,乃除三司总计使。后复三部,以恕再为盐铁使,至真宗咸平四年正月始罢。祖宗时,三司权重,几亚二府,日造榻前,故陈恕、丁谓、李士衡、田况皆通晓财用,有名于时,而陈恕已参大政,自淳化、咸平两朝十年主领计司。
八月,审官院引大理寺丞宣城高惠连面授朝官。上欲肃清中外,临轩亲择官吏,如有绩用而无私累者,必加奖擢焉。
九月,夏州、延州行营言:“两路合势破賊于乌白池,贼首李继迁遁去。”先是,上部分诸将攻讨,李继隆自环州,范廷召自延州,王超自夏州,丁罕自庆州〔5〕,张守恩自麟州,凡五路率兵抵乌白池,皆先授以方略。继隆遣其弟继和驰驿上言,请自青冈峡直抵继迁巢穴。上怒曰:“汝兄如此,必败吾事矣。”因手书数幅切责继隆。继隆已便宜发兵,不俟报。行十数日,不见虏,引兵还。独王超、范廷召至乌白池,与贼遇,大小数十战,虽频克捷而诸将失期,卒困乏,终不能擒贼焉。时超子德用年十七,为先锋,部万人战铁门关,斩首十三级。及进师乌白池,得精兵五千,转战三日。虏既却,德用曰:“归师过险必乱。”乃领兵先绝其险,下令曰:“敢乱行者斩!”虏蹑其后,望其师整,不敢近。超抚其背曰:“王氏有子矣!”上初以方略授诸将,先阅兵崇政殿,列阵为攻击之状、刺射之节,且令多设强弩,及遇贼布阵,万弩齐发,贼无所施其技。矢才一发,贼皆散走。凡十六战而抵其窠穴,悉焚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