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书志一体,古人官《礼》之遗也。周礼在鲁,而《左氏春秋》,典章灿著,不能复备全官,则以依经编年,随时错见,势使然也。自司马八书,孟坚十志,师心自用,不知六典之文,遂使一朝大典,难以纲纪。后史因之,而详略弃取,无所折衷,则弊之由来,盖已久矣。

郑樵尝谓书志之原,出於《尔雅》。彼固特著《六书》、《七音》、《昆虫草木》之属,欲使经史相为经纬,此则自成一家之言可也。若论制作,备乎官《礼》,则其所谓《六书》、《七音》,名物训诂,皆本司徒之属,所谓师氏保氏之官,是其职矣。而大经大法,所以纲纪天人而敷张王道者,《尔雅》之义,何足以尽之?官《礼》之义,大则书志,不得系之《尔雅》,其理易见者也。

宇文仿《周官》,唐人作《六典》,虽不尽合乎古,亦一代之章程也。而牛弘、刘煦之徒,不知挈其纲领,以序一代之典章,遂使《会要》、《会典》之书,不能与史家之书志合而为一,此则不可不深长思者也。

古今载籍,合则易存,分则难恃。如谓掌故备於《会要》、《会典》,而史中书志,不妨意存所重焉;则《汉志》不用汉官为纲领,而应劭之仪,残阙不备;《晋志》不取晋官为纲领,而徐宣瑜之品,(徐氏有《晋官品》。)亡逸无存,其中大经大法,因是而不可窥其全体者,亦不少矣。且意存所重,一家私言,难为典则。若文章本乎制作,制作存乎官守;推而至於其极,则立官建制,圣人且不以天下为己私也;而载笔之士,又安可以己之意见为详略耶?

书志之体宜画一,而史家以参差失之。列传之体本参差,而史家以画一失之。典章制度,一本官《礼》,体例本截然也。然或有《天官》而无《地理》,或分《礼》、《乐》而合兵《刑》,不知以当代人官为纲纪,其失则散。列传本乎《春秋》,原无定式,裁於司马,略示区分。抑扬咏叹,予夺分合,其中有《春秋》之直笔,亦兼诗人之微婉,难以一概绳也。后史分别门类,整齐先后,执泥官阀,锱铢尺寸,不敢稍越,其失则拘。散也,拘也,非著作之通裁也。

州县修志,古者侯封一国之书也。吏户兵刑之事,具体而微焉。今无其官而有吏,是亦职守之所在,掌故莫备於是,治法莫备於是矣。且府史之属,《周官》具书其数,《会典》亦存其制,而所职一县之典章,实兼该而可以为纲领;惟其人微而缙绅所不道,故志家不以取裁焉。然有入境而问故,舍是莫由知其要,是以书吏为令史,首领之官曰典史。知令史典史之史,即纲纪掌故之史也,可以得修志之要义矣。

今之州县,繁简异势,而掌故令史,因事定制,不尽皆吏户兵刑之六曹也。然就一县而志其事,即以一县之制定其书,且举其凡目,而愈可以见一县之事势矣。案牍簿籍无文章,而一县之文章,则必考端於此,常人日用而不知耳。今为挈其纲领,修明其书,使之因书而守其法度,因法而明其职掌,於是修其业而传授得其人焉,古人所谓书契易而百官治,胥是道也。

或谓掌故之书,各守专官,连床架屋,书志之体所不能该,是以存之会典会要,而史志别具心裁焉。此亦不可谓之知言也。《周官》挈一代之大纲,而仪礼三千,不闻全入春官;《司马法》六篇,不闻全入夏官;然存宗伯司马之职掌,而礼兵要义,可以指掌而谈也。且如马作《天官》,而太初历象,不尽见於篇籍也。班著《艺文》;而刘歆《七略》,不尽存其论说也。史家约取掌故,以为学者之要删,其与专门成书,不可一律求详,亦其势也。既不求详,而又无纲纪以统摄之,则是散漫而无法也。以散漫无法之文,而欲部次一代之典章,宜乎难矣!

或谓求掌故於令史,而以吏户兵刑为纲领,则纪表图书之体,不可复分也。如选举之表,当入吏书,河道之图,当入工书,充类之尽,则一志但存六书而已矣,何以复分诸体也?此亦不可谓之知言也。古人著书,各有义类;义类既分,不可强合也。司马氏本周谱而作表,然谱历之书,掌之太史,而旁行斜上之体,不闻杂入六典之中。盖图谱各有专书,而书志一体,专重典章与制度,自宜一代人官为统纪耳。非谓专门别为体例之作,皆杂其中,乃称隐括也。且如六艺皆周官所掌,而《易》不载於太卜,《诗》不载於太师,然三《易》之名,未尝不见於太卜;而四《诗》之目,则又未尝不著於太师也,是其义矣。

六卿联事,交互见功,前人所以有冬官散在五典之疑也。州县因地制宜,尤无一成之法,如丁口为户房所领,而编户烟册,乃属刑房;以烟册非赋丁,而立意在诘奸也。武生武举隶兵部,而承办乃在礼房;以生员不分文武,皆在学校,而学校通於贡举也。分合详略之间,求其所以然者而考之,何莫非学问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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