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四月,兵科给事中宋学显,贵州道御史张盛美俱例转湖广、河南参议。抚宁侯朱国弼劾温体仁,私左都御史唐世济,逐学显、盛美。上不听。又劾体仁受霍维华赂,令唐世济发端。上慰谕体仁,夺国弼侯爵,世济亦戍边。
六月,大学士温体仁引疾免,赐金币,遣行人吴本泰护归。体仁在事,诸臣攻者无虚日。体仁与举朝为仇,其庇私党排异己,未尝有迹,但因事图之,使若发自上者,而主炳阴为所假,上竟不之疑。
八月,以薛国观为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
十月,定东宫官属。右谕德项煜、编修杨廷麟让左谕德黄道周。阁臣以道周意见偏,上疏有“不如郑鄤”之语。寝之。刑科给事中冯元飈言:“道周忠足以动圣鉴,而不能得执政之心,恐天下後世有以议阁臣之得失也。”不听。已而道周疏劾杨嗣昌夺情,谪外。
十一年(戊寅,一六三八)八月,南京户科给事张焜芳论前巡盐两淮御史史(上范下土)侵帑三十余万。命逮(上范下土)下刑部。先是,巡盐御史张锡命忧去,遗课二十一万。(上范下土)挕事,尽入其家。检讨杨士聪攻之,(上范下土)诿橐锡命。时锡命前卒,子沆奏辨,大学士钱士升拟旨罪(上范下土)。王应熊曰:“史太仆大有才,未易撄也。”拟上,上果不听。至是,(上范下土)复奏辨,又发张焜芳朋党状,焜芳夺官。
十二年(己卯,一六三九)六月,以左懋第、袁恺、阴润、蔺刚中、范士髦为给事中,詹时雨、李近右、汪承诏、张绪论、杨四重为试监察御史,吴昌时等并各部主事。昌时首选吏部。疏上,上自手定先後,示不测。昌时谓薛国观所为,恨之。
八月,故庶吉士郑鄤磔於市。先是,中书舍人许曦讦奏鄤不孝渎伦,与温体仁疏合。法司定罪拟辟,上命加等。鄤初选庶吉士,有直谏声,文震孟、黄道周皆与之游。当时欲借鄤以倾震孟、道周,谳驳逾重。而鄤居乡多不法,遂罹惨祸。
十三年(庚辰,一六四〇)夏四月,巡抚江西右佥都御史解学龙,荐举布政司都事黄道周。上以道周党邪乱政,学龙徇私,俱逮下理,廷杖论戍。户部主事叶廷秀请宽之,并杖削籍。监生涂仲吉上言:“黄道周通籍二十载,半居坟庐。稽古着书,一生学力,止知君亲。虽言尝过戆,而志实忠纯。今喘息仅存,犹读书不倦。此臣不为道周惜,而为皇上天下万世惜也。昔唐太宗恨魏徵之面折,至欲杀而终不果。汉武帝恶汲黯之直谏,虽远出而实优容。皇上欲远法尧、舜,奈何出汉、唐主下!断不宜以党人轻议学行才品之臣也。”通政司格之不上,仲吉并劾通政使施邦曜遏抑言路,再救道周。上怒,下狱杖之,论戍。
六月,大学士薛国观免。初,国观以温体仁援,得入阁。同官六人皆罢,独国观秉政至首辅,上颇向用之。至是,因拟谕失旨,下五府、九卿议处致仕。刑科给事中袁恺再疏劾之,言:“国观纳贿有据。”并及尚书傅永淳、侍郎蔡奕琛等。遂下镇抚司讯。初,上召国观,语及朝士婪贿。对曰:“使厂、卫得人,朝士何敢黩货!”东厂太监王化民在侧,汗出浃背。於是专侦其阴事,以及於败。国观既削籍,吏部尚书傅永淳、南京吏部尚书朱继祚并免。下左副都御史叶有声於狱,以通贿国观也。时株连颇众。
十二月,国观奏辨。不听,命入京即讯。
十四年(辛巳,一六四一)春正月,故大学士薛国观奏辨刑科给事中袁恺诬劾,出於礼部主事吴昌时之意。上不听。
夏四月,召前大学士周延儒、张至发、贺逢圣入朝。至发辞不出,逢圣不久以病归。初,延儒既罢,丹阳监生贺顺、虞城侯氏,共敛金,属太监曹化淳等营复相。至是,得召用,主事吴昌时之力居多,延儒德之。
六月,故刑部右侍郎蔡奕琛在系上言:“去夏六月,同邑诸生倪襄,贽於庶吉士张溥之门,归语知县丁煌,夸溥大力,可立致人祸福,因言及臣旦夕必逮。未几,而王陛彦果劾臣矣。一里居庶常,结党昭权,阴握黜陟之柄,岂不异哉!”上令丁煌指证,下倪襄於狱。既而奕琛亦劾张溥,并及故礼部侍郎钱谦益。
八月辛亥,故大学士薛国观赐死,诛中书舍人王陛彦,各籍其家。初,国观以王陛彦通赂免官,命伺其邸,则王陛彦至,执下狱。陛彦为吴昌时甥,临刑呼曰:“此舅氏所作,我若有言,即累名教矣。”时国观事发於东厂,佥云昌时实启其机。
十二月甲子,戌黄道周、解学龙。初,刑部尚书刘泽深拟道周瘴戍,再奏不允。因上言:“道周之罪,前两疏已严矣。至此,惟有论死。死生之际,臣不敢不慎也。自来论死诸臣,非封疆则贪酷,未有以建言诛者。今以此加道周,道周无封疆贪酷之失,而有建言蒙戮之名。於道周得矣,非我皇上覆载之量也。且皇上所疑者党耳,党者见诸行事。道周具疏空言,一二臣工,始未尝不相与也。今且短之,继而斥之,乌有所谓党,而烦朝廷之大法耶!去年行刑时,忽奉旨停免。今皇上岂有积恨於道周,万一转圜动念,而臣已论定,噬脐何及?敢仍以原拟上。”上从之。
十五年(壬午,一六四二)夏四月,宥马士英,起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提督凤阳。士英初抚宣大,以总监王坤论罪。至是,故太常少卿阮大铖为营救,得起用。
八月,召还黄道周,仍任少詹事。时周延儒承上眷最深,凡上怒莫能回,延儒能谈言微中。先是,道周在狱,人谓必不可救。延儒以微词解之,得减放。至是,上偶言及岳飞,事叹曰:“安得将如岳飞者而用之?”延儒曰:“岳飞自是名将。然其破金人事,史或多溢辞。即如黄道周之为人,传之史册,不免曰其不用也,天下惜之。”上默然。甫还宫,即传旨复官。
十六年(癸未,一六四三)三月,改礼部仪制主事吴昌时为吏部文选主事,署郎中事。昌时好结纳,通司礼太监王化民等,欲转铨司。吏部尚书郑三俊尝以问乡人徐石麒,答曰:“君子也。”石麒遂荐於上。盖石麒畏昌时机深,故誉之,而三俊不知。
例转给事中范士髦等四人,御史陈荩等六人。故事,例转科一道二,文选主事吴昌时特广其数,意胁台、省,为驱除地也。
夏四月,河南道御史祀彪佳劾吴昌时紊制弄权。山东道御史徐殿臣、贺登选各疏参之。
五月,吏部尚书郑三俊以荐吴昌时引咎罢,大学士周延儒放归。给事中郝絅复劾吏部郎中吴昌时、礼部郎中周仲琏“窃权附势,纳贿行私。内阁票拟机密,每事先知。总之,延儒天下之罪人,而昌时、仲琏又延儒之罪人”。御史蒋拱宸、何纶交劾之。
七月乙卯,上自讯昌时於中左门,拷掠至折胫乃止。征延儒听勘,延儒先荐大学士王应熊,途中密语,令先抵京。上遣缇骑趋延儒入,侦知之。罢应熊,寻诛昌时,赐延儒死。初,延儒再召时,庶吉士张溥、马世奇以公论感动之,故其所举措,尽反前事。向之所排,更援而进之,上亦虚已以听。溥既没,世奇远权势不入都。延儒左右,皆昌时辈,以至於败。
倪元路曰:
自神祖中叶以来,三四十年间,朝廷之局凡三变。其始天子静摄,听臣工群类之自战,而不为之理,所谓鼠斗穴中,将勇者胜耳。故其时其血玄黄,时胜时败。其既阉寺擅权,宵人处必胜之地,正人亦戢心搏志,而甘处不胜,不敢复言战。宵人亦不曰战,直曰禽馘之耳。然其时正人虽婴祸患,其心愈益喜,曰:“吾君子也。”其後魁柄已振,握照虚公,百尔臣工,皆怵然不敢穷战,而阴制以谋。故其时气战者败,谋战者胜,谋阳者败,谋阴者胜。凡明主所箝键以绳贪人者,宵人皆借之以穽正人。其正人既祸败,即无可自解,曰:“吾君子。”其宵人亦不靳归名君子,而但使其无救於祸败。宵人正人,皆以不敢言党而党愈炽,党愈炽而国是不可问矣。究之借以朋比,斥为伪学,窜逐禁锢,殆无虚日。予以世患无真品望,不患无真经济耳!所谓道德事功,垂之竹帛,贞之珉石,盖槩乎未有睹也。嗟乎!此後世之所以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