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倭从釜山移西生浦,送回王子陪臣。时我师久暴露,闻撤,势难久羁。宋应昌乃请戍全罗、庆尚。议留刘綎川兵五千,吴惟忠、骆尚志南兵二千六百,合蓟、辽共万六千人,听刘綎分布庆尚之大丘。而兵部尚书石星一意主款,谓留兵转饷非策。应昌师老无成功,亦愿弛责。然策倭多诈,恐兵撤变生。己而命沈惟敬复入倭营,促谢表。急图竣役,乃并撤吴惟忠等兵,止留綎兵防守。

谕朝鲜世子临海君珲居全庆督师,以顾养谦督辽左。

九月,兵部主事曾伟芳言:“倭款亦去,不款亦去。款亦来,不款亦来。盖关白大众已还,行长留待。知我兵未撤,不能以一矢相加遗也。欲归报关白,卷土重来,则风帆不利,正苦冬寒。故曰:款亦去,不款亦去。沈惟敬前倭营讲购,咸安、晋州随陷,而欲恃款,冀来年不攻,则速之款者,速之来耳。故曰:款亦来,不款亦来。为今日计,宜令朝鲜自为守,吊死问孤,练兵积粟,以图自强。”章下部。

十月,总督顾养谦力主撤兵,许之。因疏请封贡,上命九卿、科、道会议。时御史杨绍程奏:“臣考之太祖时,屡却倭贡,虑至深远。永乐间,或一朝贡,渐不如约。自是稔窥内地,频入寇掠。至嘉靖晚年,而东土受祸更烈。岂非封贡为厉阶耶?今关白谬为恭谨,奉表请封之後,我能闭关拒绝乎?中国之衅,必自此始矣。且关白弑主篡国,正天讨之所必加。彼国之人,方欲食其肉而寝处其皮,特劫於威,而未敢动耳。我中国以礼义统御百蛮,而顾令此篡逆之辈叨天朝之名号耶!宜急止封议,敕朝鲜练兵以守之,我兵撤还境上以待之,关白可计日而败也。”是时,廷臣礼部郎中何乔远、科道赵完璧、王德完、逯中立、徐观澜、顾龙、陈维芝、唐一鹏等,交章止封。而蓟辽都御史韩取善亦疏:“倭情未定,请罢封贡。”兵部尚书石星恐不能羁縻关白,甚张皇,终主封贡不已。

二十二年(甲午,一五九四)八月,总督顾养谦奏讲贡之说。贡道宜定宁波,关白宜封为日本王。请择才力武臣为使,谕行长部倭尽归,与封贡如约。

九月,朝鲜国王李昖疏请许贡保国。上乃切责群臣阻挠封贡,追褫御史郭实等,诏小西飞入朝。时改总督侍郎孙矿新受事,倭使抵京,石星优遇如王公。小西飞等殊扬扬,过阙不下。既集多官面译,要以三事:一、勒倭尽归巢;一、既封不与贡;一、誓无犯朝鲜。倭俱听从,以闻。上复谕於左阙,语加周复,大略如枢部意。

十二月,封议定,命临淮侯李宗城充正使,以都指挥杨方亨副之,同沈惟敬往日本。时礼部议:“日本旧有王,未知存亡。关白或另拟二字,或即以所居岛封之。行长以下,量授指挥衔。”上竟准日本王号,给金印。行长授都督佥事。适谍报熊川岛倭船三十六号,业起行归,石星遂谓封事必可成矣。

二十三年(乙未,一五九五)春正月,辽东都御史李化龙疏倭六可疑、五可虑,谓:“倭不识汉字,恐中间两相欺绐,请从礼部量封秀吉顺化王。罢遣沈惟敬,增募水兵。而清正素不服关白,与行长不相能,可用鲁连谕燕将计间之。”时封使已发,竟不从。

二十四年(丙申,一五九六)春正月,先是,东封之使,久怀观望。至是,始抵釜山。而沈惟敬诡云演礼,同行长先渡海,私奉秀吉蟒玉、翼善冠及地图、《武经》。又驱壮马三百南戈崖,骑从阴献秀吉,取阿里马女,与倭合。李宗城纨絝子,经行之营,所在索货无厌。次对马岛,太守仪智夜饰美女二三人,更番纳行帷中,宗城安之。倭酋数请渡海,不允。仪智妻,行长女也。宗城闻其美,并欲淫之。智怒,不许。适谢周梓侄隆与宗城争道,宗城欲杀之。隆诛其左右,以倭将行刺,宗城惧,弃玺书夜遁。比明失路,自缢於树,追者解之,遂奔庆州。副使杨方亨闻於朝。上震怒,逮问宗城,议战守。会方亨复揭倭情无变,正使自为奸人误耳。上以方亨充使,加惟敬神机营衔副之。廷臣交章请罢封。上切责,下御史曹学程於理,立限渡海。於是惟敬益舞智揣摩,玩大司马股掌矣。

三月,工部郎中岳元声参石星,力主封事有三辱、四耻、五恨、五难。疏入,谪为民。

九月,杨方亨、沈惟敬奉册如日本。平秀吉斋沐三日,郊迎节使,受封,行五拜、三叩头、山呼礼。礼毕,款使者备至。朝鲜王议遣光海君致贺。己而听嬖臣李德馨言,使州判奉白土紬为贺。秀吉怒,语惟敬曰:“若不思二子、三大臣、三都、八道,悉遵天朝约付还。今以卑官微物来贺,辱小邦耶?辱天朝耶?”惟敬慰谕之。秀吉曰:“今留石曼子兵於彼,候天子处分,然後撤还。”翼日,具货物数百种,奉贡遣使,齎表文二通,随册使渡海。至朝鲜,廷议遣使於朝鲜取表文进验。其一谢恩,其一乞天子处分朝鲜。廷议以为饰说云。

二十五年(丁酉,一五九七)春正月,石星请自往朝鲜谕两国就盟罢兵。不许。

二月,再议东征。时封事已坏,而杨方亨诡报“去年从釜山渡海,倭於大版受封,即回和泉州”。然倭责朝鲜三子不往,谢礼又微,仍留釜山如故。谢表後时不发,方亨徒手归。至是,沈惟敬始投表文,案验潦草,前折用丰臣图书,不奉正朔,无人臣礼。而宽奠副总兵马楝报“清正等拥二百艘,屯机张营”,方亨始直吐本末,委罪惟敬,并石星前後手书,进呈御览。上大怒,命逮石星、惟敬按问。以兵部尚书邢玠总督蓟辽。改麻贵为备倭大将军,经理朝鲜。佥都御史杨镐驻天津,申警备。杨汝南、丁应泰赞画军前。

五月,邢玠至辽。行长建楼,清正布种,岛倭窖水,索朝鲜地图,玠遂决意用兵。麻贵望鸭绿东发,所统兵仅万七千人,请济师。玠以朝鲜兵惟闲水战,乃疏请募兵川、浙,并调蓟、辽、宣、大、山,陕兵及福建、吴淞水兵,刘綎督川、汉兵六千七百听剿。贵密报候宣、大兵到,乘倭未备,竟掩釜山,则行长擒,清正走。玠以为奇计,乃檄杨元屯南原,吴惟忠屯忠州。

大学士张位请屯田开城、平壤,以资军兴。朝鲜恐中国吞并,以硗确为辞,议遂寝。

六月,倭数千艘先後渡海,分泊釜山、加德、安骨、安窟,放丸如雨,歼朝鲜郡守安弘国。已复往来竹岛,渐逼梁山、熊川。沈惟敬率营兵二百,出入釜山。经略邢玠阳为慰藉,檄杨元袭执之,缚至贵营。惟敬执而倭向导始绝。

七月,倭夺梁山、三浪,遂入庆州,侵闲山。夜袭恭山岛,统制元均风靡,遂失闲山要害。闲山岛在朝鲜西海口,右障南原,为全罗外藩。一失守则沿海无备,天津、登莱皆可扬帆而至。而我水兵三千,甫抵旅顺。闲山破,经略檄守王京西之汉江、大同江,扼倭西下,兼防运道。

八月,清正围南原,乘夜猝攻。守将杨元闻倭至,惊起帐中,乘城跣足而遁。辽人卫杨元西奔,时全州有陈愚衷,忠州有吴惟忠各扼要。而全州去南原仅百里,相犄角。南原告急,愚衷懦不发兵。闻已破,州民争弃城走。麻贵急遣游击牛伯英赴援,与愚衷合兵屯公州。倭遂犯全罗,逼王京。王京为朝鲜八道之中,东隘为鸟岭、忠州,西隘为南原、全州,道相通。自二城失,东西皆倭,我兵单弱,因退守王京,依险汉江。麻贵请於玠,欲弃王京,退守鸭绿江。海防使萧应宫以为不可,自平壤兼程趋王京止之。麻贵发兵守稷山,朝鲜亦调都体察使李元翼由鸟岭出忠清道,遮贼锋。玠既身赴王京,人心始定。玠召参军李应试问计,应试请问朝廷主画云何?玠曰:“阳战阴和,阳剿阴抚。政府八字密画,无泄也。”应试曰:“然则易耳。倭叛,以处分绝望,其不敢杀杨元,犹望处分也。直使人谕之曰‘沈惟敬不死’,则退矣。”因请使李大谏於行长、冯仲缨於清正,玠从之。

下石星於法司,并沈惟敬俱坐大辟。

九月,倭至汉江,杨镐遣张贞明持惟敬手书,往责其动兵,有乖静俟处分之实。行长、正成亦尤清正轻举,乃退屯井邑,离王京六百里。清正亦屯退庆尚,离王京四百里。贞明反至中途,为人所刺死。麻贵遂报青山、稷山大捷。萧应宫具揭上曰:“倭以惟敬手书而退,青山、稷山并未接战,何得言功!”玠、镐怒,遂劾应宫恇怯,不亲解惟敬。并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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