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嘉靖四十三年(甲子,一五六四)秋七月,以谕德张居正充裕王讲官。

穆宗隆庆元年(丁卯,一五六七)二月,加恩侍从藩邸诸臣,以礼部右侍郎张居正为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直内阁。

四月,进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

二年(戊辰,一五六八)春正月,进大学士张居正少保。

八月,居正上疏陈大本急务六事:“一曰省议论。凡事不贵无用之虚词,务求躬行之实效。欲为一事,须审之於初。及计虑已审,即断而行之,如唐宪宗之讨淮、蔡,虽百方沮之而不为摇。欲用一人,须慎之於始。既得其人,则信而任之,如魏文侯之用乐羊,虽谤书盈箧而终不为之动。一日振纪纲。近年以来,纲纪不肃,猥以模棱两可谓之调停,以委曲迁就谓之善处。伏望刑赏予夺,一归公道,而不曲徇乎私情。政教号令,一断宸衷,而勿纷更於浮议。一曰重诏令。近日以来,朝廷诏旨,多格废不行,至十余年未竟者。文卷委积,多致沈埋。年月既远,事多失真。遂使漏网终逃,国有不中之法;覆盆自苦,人怀不白之冤。是非何由而明,赏罚何由而当?伏乞敕下各司,严立限期,责令奏报,违者查参。一曰核名实。器必试而後知其利钝,马必驾而後知其驽良,今用人则不然。官不久任,事不责成,更调太繁,迁转太骤,资格太拘,毁誉失实。臣愿皇上慎重名器,爱惜爵赏。用人必考其终,授人必求其当。仍敕吏部严考课之法,审名实之归。一曰固邦本。今风俗侈靡,官民服舍俱无定制。外之豪强兼并,赋役不均,花分诡寄,偏累小民。乞敕内外诸司,悉心清理。一曰饬武备。今议者皆曰:兵不多,食不足,将帅不得其人。臣以为此三者皆不足患也。夫兵不患少而患弱。今军从虽缺,而粮具存。若能按籍徵求,清查冒占,随宜募补,从实训练,何患无兵!捐无用不急之费,以抚养战斗之士,何患无财!悬重赏以劝有功,宽文法以伸将权,则忠勇之夫孰不思奋,又何患於无将!至於目前自守之策,莫要於选择边吏,团练乡兵,并守墩堡。臣考前代及吾祖宗,俱有大阅之礼,以习武事而戒不虞。今京师内外,守备单弱,伏乞敕戎政大臣,申严军政,设法训练。每岁农隙之时,恭请大阅,以试将帅之能否,军士之勇怯。注意武备,整饬戎事,亦足以伐外寇之谋,销未萌之患。”

疏入,上曰:“览卿奏,皆深切时务,具见谋国忠悃,所司详议以闻。”於是都御史王廷等覆“振纪纲、重诏令”二事,析为八则。疏上,上允行之。兵部覆饬武备事宜:“一议兵,一议将,一议团练乡兵,一议守城堡,一议整饬京营。”又奏:“大阅之礼,宣宗、英宗尝行之。恭请亲临较阅,如阁臣所奏。”上曰:“大阅既有祖宗成宪,允宜修举。其先期整饬,俟明年八月举行。余悉如议。”户部议固邦本,言“财用之当经理者有十,宜严法整饬”。上一一允行之。

十二月,废辽王。大学士张居正故隶辽王尺籍,至宪(火节),颇骄酗,多所凌轹,居正衔之,而又羡其府第壮丽。会告王谋反,刑部讯治。侍郎洪朝选案验无谋反状,仅坐以淫酗,宪(火节)锢高墙,废其府,居正攘以为第。後复恚朝选不附反律,谋杀朝选。

三年(己巳,一五六九)九月,上大阅於京营教场,敕谕戎政官及诸吏卒。先是,给事中骆问礼言:“大阅非今时所急,不必仰烦圣驾。”居正力持其说,上遂行之。

四年(庚午,一五七〇)十二月,大学士张居正秩满,进兼太子太傅、吏部尚书,进少傅,兼建极殿大学士。

六年(壬申,一五七二)春正月,进大学士张居正少师。

五月,上不豫。己酉,大渐,召阁臣高拱、张居正、高仪至乾清宫受顾命。上倚坐御榻,皇后及皇贵妃咸侍,东宫立於左。上困甚,太监冯保宣顾命曰:“朕嗣统方六年,今疾甚,殆不起,有负先帝付托。东宫幼冲,以属卿等。宜协辅,遵守祖制,则社稷功也。”拱等泣拜而出。翼日上崩。

六年甲子,皇太子即位,年始十岁,时太监冯保方居中用事,矫传大行遗诏云:“阁臣与司礼监同受顾命。”廷臣闻之俱骇。一日,内使传旨至阁。拱曰:“旨出何人?上冲年,皆若曹所为,吾且逐若曹矣。”内臣还报,保失色,谋逐拱。拱与居正俱负气不相下,居正乃结保自固。时台谏交劾保,必欲斥之。而高拱自以与居正及高仪同与凴几,每慷慨收宫府权曰:“老臣谬膺托孤,不敢不竭股肱。凡内降命敕,府部章奏,自合公听并观。有传奉中旨,所司按法覆奏,白老臣折衷之,以复百官总已之义。”拱内虑冯保专恣,与居正、仪谋去之。居正阴泄之保,乃与保谋去拱。

六月既望,庚午昧爽,拱在直,居正引疾。召诸大臣於会极门,促居正至,拱以为且逐保也。保传皇后、皇贵妃皇帝旨曰:“告尔内阁、五府、六部诸臣。大行皇帝宾天,先一日,召内阁三臣御榻前,同我母子三人,亲受遗属曰:‘东宫年少,莱尔辅导。’大学士拱,揽权擅政,夺威福自专,通不许皇帝主管,我母子日夕惊惧。便令回籍闲住,不许停留。尔等大臣,受国厚恩,如何阿附权臣,蔑视幼主!自今宜洗涤忠报,有蹈往辙,典刑处之!”拱即日出朝门,得一牛车,立而附载,缇骑兵番踉跄追逐,丧厥资斧,大臣去国,以为异闻。拱去,居正为乞驰驿,乃传归。而高仪未几亦卒以病死,居正裒然首辅矣。

辛酉,上御平台,召张居正慰劳之曰:“皇考屡称先生忠臣。”居正倾首泣谢曰:“今国家要务,惟在遵守旧制,不必纷更。至於讲学亲贤,爱民节用,又君道所先,乞圣明留意。”上曰:“善。”随赐酒馔银币。居正既柄政,慨然以天下为己任,中外想望丰采,一意尊主权,课吏实。尝言:“高皇帝得圣之威者也。世宗能识其意,是以高卧法宫之中,朝委裘而不乱。今上,世宗孙也,奈何不法祖!”具诏草请於上,召群臣廷饬之,百寮惕然。

八月,张居正请开经筵,复请更定常朝日期,御门听政。俱从之。上遂御文华殿,日讲以为常。

十一月,太监崔敏请买金珠宝石。居正上言:“前六月间,奉命停止,今忽有此举,是前诏不信也。乞暂停之,以苏民力。”因封还敏疏,遂报罢。十二月,张居正进《帝鉴图说》。上见捧册进,喜动颜色,遽起立,命左右展册。居正从旁指陈大义,上应如响。因即宣付史馆,赐居正银币。一日,上御文华殿讲毕,览至汉文帝劳军细柳事。居正因言:“皇上当留意武备。祖宗以武功定天下,承平日久,武备日弛,不可不及早讲求也。”上称善。

甲戌,张居正奏请明年正月上旬,即御殿日讲。但先帝丧未期,勿设宴,并免元夕灯火。上曰:“已早停止。每侍圣母膳,甚简素。或逢节日,具果宴,不设乐。”居正称善。寻谕光禄卿免节间供应七百余金。

戊寅,张居正上言:“制敕宜尚简严,近来过为夸侈。臣谀其君,犹谓之佞,况以上谀下乎!乞戒代言诸臣,复古从实,毋坏制体。”从之。

神宗万历元年春正月辛卯,命成国公朱希忠、大学士张居正知经筵事。上甚敬礼居正,每日御经筵,居正以诗书入,在文华殿後,张小幄,造膝密语。一日,居正在直庐感病,上御暖阁,亲调椒汤赐之。盛暑御讲,上就居正立处,令内使摇扇。隆冬进讲,以毡片铺地。

庚子,早朝。上出乾清宫,见一无须男子,伪作宦者状,袖有佩刀,趋走惶遽。左右执之,冯保立鞫之。曰:“南兵王大臣。”问:“奚自?”曰:“自总兵戚继光来。”保使密报居正。而居正令附保耳曰:“戚公方握南北军,禁无妄指,可借以除高氏。”保故甘心陈内监洪,已逮洪,锢禁狱,令大臣供之矣。先是,大臣为戚帅三屯营南兵,不遂,流落都下。为人巧捷便佞,一中贵昵之。至是,令称拱使,改籍武进县。即令厕卒辛儒,衣大臣蟒袴,予二剑,剑首饰猫精异宝,送系厂中。入以闻,请究主使人。居正亦上疏如保意。上即付保鞫。保令辛儒屏语大臣曰:“第言高相君怨望,使汝来刺。愿先首免罪,即官汝锦衣,赏千金。不然,重榜掠死矣。”因使儒畀大臣金,美饮食之。儒日与大臣狎款,即令诬拱家人为同谋。狱具,保飞发五校械拱仆。而居正前疏传中外,口语籍籍,谓且逮拱。居正乃密谋於吏部尚书杨博。博曰:“迫之恐起大狱。抑上神圣英锐,持公平察。高公虽粗暴,天日在上,安得有此!”居正面赤不怿。会大理少卿李幼孜者,居正乡人,亦舆疾告居正曰:“公奈何为此?恶名污青史矣。”居正强应曰:“吾为此事,忧不如死,何谓我为?”居正禁科、道官不得有言。而御史锺继英上疏不敢明言,暗指之。居正怒,拟旨诘问。左都御史葛守礼语杨博:“过张公,必诤之。”博曰:“向已告矣。”守礼曰:“舆望属公,谓公能不杀人媚人耳。大狱将起,公奈何以己告为解?”即共过居正。居正曰:“东厂狱具矣。同谋人至,即疏处之耳。”守礼曰:“守礼敢附乱臣党耶!愿以百口保高公。”居正默不应。博曰:“愿相公持公议,扶元气,厂中宁有良心?倘株连者众,事更有不可知者。”居正坚不承。博与守礼因历数先朝政府,同心辅政,及贵溪、分宜、华亭、新郑递相倾轧,相名坐损,可为殷鉴。居正愤曰:“二公意我甘心高公耶?”奋入内,取厂中揭帖投博曰:“是何与我?”揭帖有居正窜改四字,曰“历历有据”,而居正忘之。守礼识居正手迹,笑而纳诸袖。居正觉曰:“彼法理不谙,我为易数字耳。”守礼曰:“机密重情,不即上闻,先政府耶?吾两人非谓相公甘心高公,以回天非相公不能。”居正揖谢曰:“苟可效,敢不任,第何以善後?”博曰:“相公患不任耳,任则何难善後!须得一有力世家,与国休戚者,乃可委治。”居正悟,始言上前度处之。上即命冯保与左都御史葛守礼、都督朱希孝会审。而希孝惧,与其兄成国公希忠相对泣曰:“谁画此策也,以覆吾宗。”急诣居正请命。居正曰:“第见塚宰大中丞。”希孝泣谒博,博曰:“欲借公全朝廷宰相体耳,何忍以身家陷公。顾亦何难,公第使善詗校尉入狱,讯刀剑口语所从来,杂高家仆稠众中,令别识。且问见高公何所?今在何地?立辨矣。”希孝如博言,使善詗校尉密询大臣何自来?则来自保所,语尽出保口。校尉即告大臣:“入宫谋逆者,法族。奈何甘此?若吐实,或免罪。”大臣茫然哭曰:“始绐我主使者罪大辟,自首无恙,官且赏。岂知当实言。”适高家仆逮至,希孝杂诸校中,令扬色,大臣不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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