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有十大罪,昭人耳目。以陛下之神圣,而若不知者,盖有五奸以济之。嵩知知陛下之意向者,莫过於左右侍从,厚以贿结之。圣意所爱憎,嵩皆预知,以得遂其逢迎之巧。是陛下之左右,皆嵩之间谍,其奸一。通政司,纳言之官,嵩令义子赵文华为之。凡疏到,必有副本送嵩、世蕃先阅而後进,早为弥缝。是陛下之纳言,乃嵩之鹰犬,其奸二。嵩既内外周密,所畏者,厂、卫之缉访也。嵩则令世蕃笼络厂、卫,缔结姻亲。陛下试诘嵩所娶者谁女,立可见矣。是陛下之爪牙,乃嵩之瓜葛,其奸三。厂、卫既已亲矣。所畏者,科、道言之也。嵩於进士之初,非亲知不得与中书、行人之选。知县、推官,非通贿不得与给事、御史之列。是陛下之耳目,皆嵩之奴隶,其奸四。科、道虽入其牢笼,而部臣如徐学诗之类,亦可惧也。嵩又令子世蕃将各部之有才望者,俱网罗门下。各官少有怨望者,嵩得早为斥逐。是陛下之臣工,多嵩之心腹,其奸五。

“夫嵩之十罪,赖此五奸以济之。五奸一破,则十罪立见。陛下何不忍割一贼臣,顾忍百万苍生之涂炭乎?陛下听臣之言,察嵩之奸。或召问二王,令其面陈嵩恶。或询诸阁臣,谕以勿畏嵩威。重则置之宪典,以正国法;轻则论令致仕,以全国体。内贼去,而後外贼可除也。”

疏奏,帝怒其引用二王,命系锦衣狱,诘讯主使者,继盛曰:“尽忠在已,岂必人主使乎!”又问引用二王故,继盛大言曰:“奸臣误国,非二王谁不畏嵩者。”狱具,杖百,送刑部。尚书何鳌受嵩意,欲坐以诈传亲王令旨。郎中史朝宾曰:“疏中但云二王亦知嵩恶,原无亲王令旨,三尺法岂可诬也!”嵩怒,降朝宾为高邮判官。侍郎王学益助成其说,竟坐绞系狱。

二月,逮兵部郎中周冕下诏狱。初,杨继盛劾严嵩父子,言及欧阳必进窜严效忠名,冒功滥擢事。必进上疏辨,请下兵部查核。世蕃乃自为题草,遣人遗武选司郎中周冕,欲冕依草上覆。冕奏之,略曰:“臣职司武职,敢以冒滥军功一事为陛下陈之。按:二十七年十月,据通政司状:‘送严效忠,年十有六,考武举不第,志欲报效。’本部资送两广听用。次年,据两广总兵平江伯陈圭及都御史欧阳必进题:‘琼州黎寇平,遣效忠奏捷。’即援故事,授锦衣卫镇抚。无何,效忠病废,严鹄以亲弟应袭。又言:‘效忠前斩贼首七级,例宜加升。’遂授千户。问‘效忠为谁?’曰:‘嵩之厮役也。’‘鹄为谁?’曰:‘世蕃之子也。’不意嵩表率百僚,而坏朝乱纪,一至於此。今蒙明旨,下本部查核,世蕃犹私创覆草,架虚遗臣,欲臣依草覆奏。天地鬼神,照临在上。其草见存,伏望圣明特赐究正,使内外臣工知有不可犯之法。”疏入,帝以冕为挟私,逮系诏狱,削籍。

严嵩以十五载考满,录其二子。又以京师外城完,嵩与有阅视劳,迁世蕃为工部左侍郎。嵩辞,帝谕“以修城、赞玄,实为忠首”,不允。

三十三年(甲寅,一五五四)春,倭寇浙江,工部侍郎赵文华请祷海神杀贼,遂遣文华如浙。初,文华为主事,有贪名,出为州判。以贿嵩,得复入为郎。未几,改通政,与嵩子世蕃比周,嵩目为义子。不二年,擢工部侍郎。至是往浙,凌轹言吏,搜括财物,公私苦之。

三十四年(乙卯,一五五五)冬十月,杀兵部员外杨继盛。初,仇鸾既诛,上思继盛言,自谪所月余迁主事,随改兵部武选司员外。继盛尝感激思,报妻张氏曰:“公休矣,一鸾困公几死。今相公嵩父子,百鸾也。公何以报为?休矣,且归耳。”继盛不听,密具疏。疏成,上方怒,逮诸言官。乃更越十五日而斋,斋三日,乃上,竟得罪。继盛每出朝审,诸内臣士庶夹道拥视,共指曰:“此天下义士。”又指其三木,窃叹曰:“奈何不以此囊嵩头?”司业王材诣嵩曰:“人言籍籍,谓继盛且不免,公不忧万世耶?”嵩曰:“吾行当救之。”令其子世蕃谋之胡植、鄢懋卿,懋卿曰:“此养虎自遗患也。”植亦言不可,嵩意遂决。乃以张经、李天宠疏覆奏,附继盛於尾。上览之,谓江南酿寇遗患,遂下旨行刑。是岁论大辟当刑者凡百余人,诏决九人;而继盛与焉。

将刑,张氏疏言:“臣夫谏阻马市,预伐仇鸾,圣旨薄谪。旋因鸾败,首赐湔雪。一岁四迁,臣夫衔恩图报。误闻市井之言,尚狃书生之见,妄有陈说。荷上不即加戮,俾从吏议。杖後入狱,割肉二筋,断筋二条。日夜笼(木匝),备诸苦楚。年荒家贫,臣纺绩供给。两次奏谳,俱蒙特宥。今混入张经疏尾,奉旨处决。傥以罪不可赦,乞将臣枭首,以代夫命。夫生一日,必能执戈矛,御魑魅,为疆场效命之鬼以报陛下。”奏入,为嵩所抑,不得达。盖杀谏臣自此始,由是天下益恶嵩父子矣。

三十五年(丙辰,一五五六)春正月,赵文华自江南还京,与吏部尚书季默构隙,知默与嵩异,疏劾之,摘其部选策题有“汉武征四夷而海内虚耗,唐宪复淮、蔡而晚业不终”为谤讪。上怒,收系狱拷讯,竟死狱中。嵩德文华,擢为工部尚书,加太子太保。

二月,以大学士李本摄吏部事。本疏诸臣百十有三人,别为三等:其上二十八人,吴鹏、赵文华、严世蕃等;其中七十人,鄢懋卿、徐履祥等;其下十五人宜斥免,乃葛守礼、艾守淳等,多可大用者。时论非之。

十一月,逮总兵俞大猷下锦衣卫狱。大猷不善滑刺,世蕃怒其不附已,授胡宗宪意,论其失事,故有是逮。逮至,大猷假贷三千金馈世蕃,得不死,罢职,发大同立功。时有建议蓟州增设户部侍郎督粮练兵者,严嵩佯以推赵贞吉,且召之饮酒。诡曰:“是行非公不可。”贞吉曰:“人臣之义,死生以之。”酒半,贞吉徐曰:“今户侍督粮,督京运乎?抑民运乎?若二运已有职掌,徒增扰耳。况兵之不练,其过宜不在是,纵十户侍出无益也。”嵩作色而罢,嗾其党张益劾之,夺官去。

十二月,赐大学士严嵩免朝贺,惟入直西苑,仍赐腰舆。先是,赐得乘马入禁。至是复加恩宠,为异数云。

三十六年(丁巳,一五五七)冬十月,杨顺、路楷杀前锦衣卫经历沈錬。初,錬既编保安,即孑身至。里长老问知錬状,咸大喜,遣其子弟从学。錬稍与语忠义大节,乃争为錬詈嵩以快錬。錬亦大喜,日相与詈嵩父子以为常。尝束刍为偶人三,目为林甫、桧及嵩而射之。语稍稍闻,嵩父子衔之。而侍郎杨顺来为总督,故嵩党也。应州之役,多杀边民掩败。錬怒让之,且为乐府以诮顺。顺大恚,以其私人经历金绍鲁、指挥罗铠走世蕃所白之,且谓:“錬结死士,击剑习射,将以间而取若父子。”世蕃曰:“吾固知之。”即以属巡按御史李凤毛,凤毛谬为谢曰:“有之,窃阴已解散其党矣。”凤毛得代归。而御史路楷来,又嵩党也。世蕃为酒寿楷,而使谓顺曰:“幸为我除吾疡。”楷至,则与顺合策捕诸白莲教通叛者,窜錬名籍中,以叛闻,下兵部议,尚书许论不为申理,嵩竟杀之,籍其家。嵩乃予顺一子锦衣千户,楷迁太常卿。顺犹怏怏,曰:“丞相犹有所不足乎?”谋之楷,复取錬二子杖杀之,并系其长子襄。顺、楷败,乃得脱。

十二月,赵文华罢。文华自浙归,私行珍宝於嵩夫媍及世蕃,至入内室叩首嵩妻。嵩妻劳苦文华,谓:“相公尚不能为郎君易腰带耶?”兼以李默故,嵩亟称文华於帝,进位尚书,躐加太子太保。然文华得宠眷,乃稍欲结知帝,不禀嵩命。一日,密进药酒方,言:“授之仙,饮可不死,独臣与嵩知之。”帝曰:“嵩有是方不奏,乃文华奏我。”嵩闻之,大惧且恨,立召文华问之,曰:“若何所献?”对曰:“无有。”嵩取疏示之,文华惭,顿首谢罪。嵩怒,不令起,呼左右拽出,令门者毋得为文华通。文华日忧惧不知所出,从世蕃乞怜,为白夫人。夫人以其儿也,怜之。一日,嵩休沭,诸义儿及世蕃咸候起居,置酒堂上。嵩、夫人上坐,义儿及世蕃侍列。文华遥望不得入,乃曲赂左右,伏轩棂下。酒中,夫人曰:“今日举家在座,何少文华?”嵩嘻曰:“阿奴负人,那得在此!”夫人因宛转暴白,嵩色微和。文华窃望见,遽走入,伏席前涕泣。嵩不得已,遂留侍饮,然意未慊也。又文华初赂世蕃金丝幕一具,其姬二十七人皆宝髻一。世蕃以为薄,恨之。乃为疏草使上,引疾归,帝从之。而是时帝方修玄,以其疏中有病语,怒削其职,子戍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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