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元年正月十五日。上谓侍臣曰。朕虽不明。至于大奸大恶。容或知之。幸诸公数相谏正。谏议大夫王珪曰。臣闻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故古圣王。必设谏臣七人。言而不用。则继以死。自是。中书门下及三品以上入内平章国计。必使谏官随入。得闻政事。有所开说。太宗必虚己以纳之。
其年三月。上谓侍臣曰。为政之道。唯在得人。须以德行学识为本。谏议大夫王珪对曰。人臣若无学业。不识前言往行。岂堪大任。汉昭帝时。时有诈称卫太子。聚观者数万人。莫不致惑。京兆尹隽不疑。断以蒯瞶之事。由是众皆信服。昭帝曰。大臣当用经术。明于古义者。此固非刀笔俗吏。可以比拟。上曰。信如卿言。
二年。上问魏征曰。人主何为而明。何为而暗。对曰。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昔尧清问下民。故有苗之恶。得以上闻。舜明四目。达四聪。故共鲧欢苗。不能蔽也。秦二世偏信赵高。以成望夷之祸。梁武帝偏信朱异。以取台城之辱。炀帝偏信虞世基。以致鼓城阁之变。是故人君兼听广纳。则贵臣不得壅蔽。而下情得以上通也。上曰。善。上又谓侍臣曰。人言天子至尊。无所畏惮。朕则不然。上畏皇天之鉴临。下惮群臣之瞻仰。兢兢业业。犹恐不合天意。未副人望。魏征曰。此诚至治之要。愿陛下慎终如始。则善矣。
十七年。太宗问谏议大夫褚遂良曰。舜造漆器。禹雕其俎。当时谏舜禹者。十有余人。食器之间。苦谏何也。遂良对曰。雕琢害农事。綦组伤女工。首创奢淫。危亡之渐。漆器不已。必金为之。金器不已。必玉为之。所以诤臣必谏其渐。及其满盈。无所复谏。太宗以为然。因曰。夫为人君。不忧万姓而事奢淫。危亡之机。可反手而待也。
永徽二年九月一日。左武候引驾卢文操。逾垣盗左藏库物上以引驾职在纠绳。而身行盗窃。命有司诛之。谏议大夫萧钧进曰。文操所犯。情实难原。然准诸常法。罪未至死。今致之极刑。将恐天下闻之。必谓陛下轻法律。贱人命。任喜怒。贵财物。臣之所职。以谏为名。愚臣所怀。不敢不奏。上纳之。谓钧曰。卿职在司谏。遂能尽规。特为卿免其死。顾侍臣曰。真谏议也。
五年八月十七日。太常乐工宋四通入监内教。因为宫人通传消息。上令处斩。仍遣附律。萧钧奏曰。四通等所犯。在未附律前。不合至死。上曰。今喜得萧钧之言。特免死。配流远处。
景龙三年。中宗宴侍臣及朝集使曰。酒酣各为回波词。众皆为谄佞之文。及自邀荣位。次至谏议大夫李景伯曰。回波尔时酒卮。微臣职在箴规。侍晏既过三爵。喧哗杂混。窃恐非仪。上不说。中书令萧至忠曰。此真谏议大夫。
开元十二年四月敕令。自今以后。谏官所献封事。不限旦晚。任封状进来。所由门司。不得有停滞。如须侧门论事。亦任随状面奏。即便令引对。如有除拜不称于职。诏令不便于时。法禁乖宜。刑赏未当。征求无节。冤抑在人。并极论失。无所回避。以称朕意。其常诏六品以上。亦宜准此。
贞元二年六月。以秘书郎阳城为谏议大夫。仍遣长安县尉杨宁。赍束帛诣夏县所居致礼。城遂以褐衣赴京师。且诣阙上表陈让。上使中官赍章服衣之。而召见。赐帛五十匹。其后陆贽李充等。以谗毁受谴。朝廷震惧。上怒未解。势不可测。满朝无敢言者。城闻而起曰。吾谏官也。不可令天子杀无罪人。即率拾遗王仲舒等数人。守延英门上疏。论延龄奸佞。贽等无罪。上大怒。召宰臣入语。将加城等罪。良久乃解。令宰相谕遣之。于是金吾将军张万福武将不识文字。亦知感激。端笏诣城。与诸谏官等。泣而且拜曰。今日始知圣朝有直臣。时议以为延龄朝夕为宰相。城独谓同列曰。延龄倘入相。吾唯抱白麻恸哭。后竟坐延龄事。改为国子司业。
十三年八月。以左谏议大夫薛之舆为国子司业。之舆少居于海岱之间。永泰中。淄青节度使李正己。辟为从事。因奉使京师。之舆逗遛不归。正己召之再三。之舆报曰。大夫既未入朝。之舆焉敢归使。因逃匿于山险间十余年。建中后。方复仕宦。上知之。故赏慰以为谏议大夫。奏谏官所上封章。事皆机密。每进一封。须门下中书两省印署文牒。每有封奏。人且先知。请别铸谏院印。须免漏泄。又累上言时事。上不说。故改官无几。以疾免。
元和四年正月。先是。谏议大夫段平仲。充册立南诏及吊祭使。谏议大夫吕元膺。充河南江西宣慰。议者以为谏官尽去。恐伤大体。于是元膺罢行。平仲继止。
六年十一月。左卫上将军知内侍省事吐突承璀出监淮南军。时刘希昂与承璀。皆久居权任。既黜之。有李涉者。托附承璀。邪险。求投匦上疏曰。承璀公忠。才用可辅政化。既承恩宠。不合斥弃。谏议大夫知匦使孔戣。览其副章。大怒。命逐之。涉乃以赂进光顺门。达其疏。戣闻之。因上陈古今之佞幸。可为鉴戒者。又言涉之奸险欺天。请加显戮。上悟。贬涉而黜承璀焉。
十二年十月。以比部员外郎张宿。为权知谏议大夫。初。上欲以谏议大夫授宿。宰臣崔群王涯奏曰。谏议大夫。前时亦有拔自山林。然起于卑位者。其例则少。用皆有由。或道德章明。不求闻达。或材行卓异。出于等伦。以此选求。实惬公议。其或事迹未着。恩由一时。虽有例超升。皆时论非允。张宿本非文词入用。望实稍轻。臣等所以累有奏。请依资且与郎中。事贵适中。非于此人有薄厚耳。授宿职方郎中。上命如初。群等乃请以权知命之。宿为布衣时。上在藩邸。因军使张茂宗。得出入东宫。辨谲敢言。洎监抚登位之时。骤承顾幸。擢居谏列。以旧恩数召入禁中。机事不密。贬郴州郴县尉。十余年。征入。历赞善补阙比部员外郎。擢为谏议大夫。颇恃恩顾。掌权者往往因之搏击。宿思逞其志。颇害清直之士。韦贯之出。时人亦以为宿有力焉。宿亦阴事左右。以固恩宠。及为淄青宣慰使。卒于道路。正直相贺焉。
十四年。穆宗即位之始。频出游宴。时吐蕃寇边。谏议大夫郑覃等进奏曰。陛下即位以来。宴乐过多。畋游无度。今蕃寇在境。缓急奏报。不知乘舆所在。臣等忝备谏官。不胜忧惕。伏愿稍减畋游。留心政道。伏闻陛下晨夜昵狎倡优。近习之徒。赏赐太厚。凡金银货帛。皆出自生灵膏血。不可使无功之人。滥沾赏赐。纵内帑有余。亦乞用之有节。如边上有急。则支用无阙。免令有司。重敛百姓。实天下幸甚。穆宗初不悦其言。顾宰相萧俯曰。此辈何人也。俯对曰。谏官也。帝意乃解曰。朕之过失。臣下尽规。忠也。召覃谓曰。阁中奏事。殊不从容。今后有事面陈。延英相见。时人无阁中奏事。覃等抗论。人皆相贺。
十五年十月。谏议大夫郑覃。崔郾。右补阙辛丘度。左拾遗韦瓘温。会于阁中奏事。谏以上宴乐过度。上曰朕有所阙。臣下能犯颜直谏。岂非忠耶。宰臣等皆拜舞贺。上又谓覃等曰。允卿所请。至延英对宰臣。又令宣谕焉。
长庆二年三月。以处士李源为谏议大夫。诏曰。礼着死绥。传称握节。殒身守位。取重人伦。为义甚明。其风咸替。言念于此。慨然兴怀。而朝之公卿有上言者。称天宝之季。盗起幽陵。振荡生灵。吞噬河洛。赠司徒忠烈公李□。处难居守。正色就屠。两河闻风。再固危壁。首立殊节。至今称之。其子源。有曾闵之行。可贯于神明。有巢由之风。可希于太古。山林以寄其迹。爵禄不入于心。泊然无营。五十余载。夫褒忠可以劝臣节。旌孝可以激人伦。尚义可以镇浇浮。敬老可以厚风俗。举兹四者。大儆于时。是用擢自衡门。登于文陛。处以谏职。冀闻谠言。仍加印绶。式示光宠。可守谏议大夫。仍赐鱼袋。河南尹差官。命所在敦谕发遣。初。李□既为羯胡所害。源方八岁。群贼所虏。流浪南北。展转人家。凡六七年。逮洛阳平。父之故吏有识认者。以金帛赎之。归于亲近。代宗闻之。授河南府参军。源遂绝酒肉。不婚娶。不役僮。常依洛城北之慧林寺。即□之别墅也。寓于一室。依僧而食。人未尝见其所习之业。齐荣辱。混是非。熙熙而无不合。盖自有得也。先命穴其野。以备终制。时往眠其间。至是。御史中丞李德裕抗表荐。故有是命。时源年已八十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