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年二月甲辰,御注《书洪范》成。太祖尝命儒臣书《洪范》揭于御座之右,朝夕观览,乃自为注。至是注成,召赞善刘三吾曰:“朕观《洪范》一篇,帝王为治之要道也,所以叙彝伦,立皇极,保万民,叙四时,成百谷,本于天道而验于人事。箕子为武王陈之,武王犹自谦曰:五帝之道,吾未能焉。朕每为惕然,遂疏其旨为注,朝夕省览。”三吾对曰:“陛下留心是书,上明圣道,下福生民,为万世开太平者也。”

四月丙申,有国子生初任陕西知县,人告其尝受民财,刑部逮问之,以闻。太祖谓之曰:“所难得者爵禄,所易得者货贿。难得者守之则获福,易得者溺之则受祸。尔以书生受民社之寄,古称郎官,出宰百里,上应列宿,诚难得也。苟能思其所难得而保之,岂特为一身之福,施及父母、妻子,其福莫大焉。乃不能谦洁以律己,受污辱之名,以为父母羞。朕念尔年少,更事未多,特宥还职。尔其改过自新,力行为善,庶有立于将来。”

洪武二十四年五月癸卯,太祖御华盖殿,谓六部臣曰:“天下事体,皆有至当之理,但人识见不同,决断之顷,各执一偏,故难尽善。惟揆之于理,则无此弊。自今凡有政令,必会官详谈,所论佥可,然后施行。欲事皆善,必当如此。卿等其各尽乃心,毋阿比以为同,毋矫讦以为异,允执厥中,以副朕所托。”

十月甲寅,太祖谓群臣曰:“为君为巨,烛理贵明,处事贵断。前唐太宗与群臣论教化,封德彝以为三代之后,人渐浇诡,欲化而不能。独魏征劝太宗行之,卒致贞观之治,可谓烛理明。宪宗欲伐吴元济,举朝以为不可,独裴度劝伐之,卒成大功,此可谓能果断。自古国家兴衰,皆系于此。若为臣者优游度日,无所建明,上无刚明果断之主,则政日弊,国日衰,如汉元帝是已。《书》曰:功崇惟志,业广惟勤。惟克果断,乃罔后艰。若等事朕左右,当立功立业,以希古人。”

洪武二十九年七月庚申,太祖谕侍臣曰:“人之常情,待己厚而待人薄。己之所为有不善,虽大亦隐忍不露;他人所为或有过失,虽小必不能容忍。亦有过在已而咎怨他人者。若此皆不明之所致。惟明者,责己厚而责人薄。责己厚,故能成德;责人薄,故得寡怨。昧者责己薄而责人厚。责己薄,故德不修;责人厚,故人多怨。”

洪武三十年七月丙寅,太祖谕群臣曰:“凡人所为,不能无边举,但当平其心,则可以知其过矣。其心本公,所为之事或谬,此则识见未至,致有过误。若缘私意而所行有谬戾者,此特故为耳。君子、小人之过,于此可见。然君子之过,虽微必彰;小人之过,虽大弗形。盖君子直道而行,固无所回互;小人巧于修饰,固多所隐蔽。人君苟不察其微,则君子、小人莫能辩别。”又曰:“朕观往昔议论于廷,有忤人主之意者,必君子也;其顺从人主之意者,必小人也。以忤己而怒之,以顺己而悦之,故小人得幸,而君子见斥矣。人主取人,权衡在己,当兼取众论,不可以一时之喜怒为进退尔。”

◎武备

戊戌十一月辛丑,立管领民兵万户府。谕行中书省里曰:“古者寓兵于农,有事则战,无事则耕,暇则讲武。今兵争之际,当因时制宜。所定郡县,民间岂无武勇之材?宜精加简拔,编辑为伍,立民兵万户府领之,俾农时则耕,闲则练习,有事则用之。事平,有功者一体升擢,无功者令还为民。如此,则民无坐食之弊,国无不练之兵。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庶几寓兵于农之意也。”

甲辰正月庚午,太祖坐白虎殿,与孔克仁论天下形势,因曰:“自元运既隳,连年争战,加以饥馑疾疫,十室九虚。天厌于上,人困于下。中原豪杰智均力齐,互相仇敌,必将有变,欲并而一之,势猝未能。吾欲以两淮、江南诸郡归附之民,各于近城耕种,练则为兵,耕则为农,兵农兼资,进可以取,退可以守。仍于两淮之间馈运可通之处,积粮以俟。兵食既足,观时而动,以图中原。卿以为何如?”克仁对曰:“积粮训兵,待时而动,此长策也。”

吴元年二月乙卯,太祖闻傅友德败元兵于陵子村,谓大都督府臣曰:“近陵子村之捷,盖扩廓帖木儿游兵,彼故以此饵我,使吾将骄兵情,掩吾不备。古人之戒,正在于此,不可不知。善战者知彼知己,察于未形,故不出庙堂,折冲千里。可语安丰、六安、临濠、徐、邳守将严为之备,常如敌至,则无患矣。”

洪武三年正月甲辰,太祖谓将臣曰:“用兵之道,必先固其本。本固而战,多胜少败。何谓本?内是也。内欲其实,实则难破。何谓实?有备之谓也。后世不知务此,至有战胜之余,遂亡武备,往往至于取败。人孰不曰:天下平定之时,可以息兵偃武。殊不知治兵然后可言息兵,讲武而后可言偃武。若晋撤州郡之备,卒召五胡之扰;唐撤中国之备,终致安史之乱。此无备之验也。夫当天下无虞之时,正须常守不虞之戒。然则武备其可一日而忘哉!”

洪武六年三月壬子,命魏国公徐达为征虏大将军,率诸将校往山西、北平等处备边。太祖御奉天殿,谕达等曰:“创业之初,君臣同其艰难。及事平之后,岂不欲少与休息?然居安虑危,古人所慎,故常命卿等在西北防边。既行,朕复思边守既定,远备劳兵,乃召卿等还。今闻胡人窥基,有入寇之意,事不可已,故再命卿等总率将士往镇边陲。然夷狄豺狼,出没无常,但保障清野,使来无所得。俟其惰归,则率锐击之,必掩群而获。卿等老将,临机制胜之道熟矣,非朕所能遥度。至边宜先图上方略,使朕览之。”

洪武九年正月,是月,命中山侯汤和、颍川侯傅友德等帅师往延安防边。太祖谕和等曰:“自古重于边防,边境安则中国无事,四夷可以坐制。今延安地控西北,与胡虏接境,虏人散聚无常,若边防不严,即入为寇。待其入寇而后逐之,则塞上之民必然受害。朕常敕边将严为之备,复恐久而懈情,为彼所乘,今特命卿等率众以往。众至边上,常存戒心。虽不见敌,常若临敌,则不至有失矣。”

洪武十七年正月庚戌,太祖与翰林侍讲学士李翀等论武事,翀曰:“用兵重在任将。”太祖曰:“任将之道固重,然必任之专,信之笃,而后可以成功。昔齐用司马穰苴,魏用乐羊,可谓任之专,信之笃,故能有功。若唐肃宗用鱼朝恩、宪宗用吐突承璀为监军,使诸将掣肘,以致败事者,是任将不专,信之不笃故也。”翀曰:“惟陛下圣明,深知此失。”太祖曰:“将必择有识有谋、有仁有勇者。有识能察几于未形,有谋能制胜于未动,有仁能得士心,有勇能摧坚破锐。兼是四者,庶可成功。然亦在人君任之何如耳。”

◎驭夷狄

洪武二年七月丁未,中书省臣言广西诸洞虽平,宜迁其人内地,可无边患。太祖曰:“溪洞猺獠杂处,其人不知理义,顺之则服,逆之则变,未可轻动。今惟以兵分守要害,以镇服之。俾之日渐教化,则自不为非。数年之后,皆为良民,何必迁也。”

洪武四年九月辛未,太祖御奉天门,谕省、府、台臣曰:“海外蛮夷之国,有为患于中国者,不可不讨;不为中国患者,不可辄自兴兵。古人有言,地广非久安之计,民劳乃易乱之源。如隋炀帝妄兴师旅,征讨琉球,杀害夷人,焚其宫室,俘虏男女数千人。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徒慕虚名,自弊中土。载诸史册,为后世讥。朕以海外诸蛮夷小国,阻山越海,僻在一隅。彼不为中国患者,朕决不伐之。惟西北胡戎,世为中国患,不可不谨备之耳。卿等当记所言,知朕此意。”

洪武五年三月,是月,高丽国王王颛遣密直同知洪师范、郑梦周等奉表贺平夏,贡方物,且请遣子弟入太学。其词曰:“秉彝好德,无古今愚智之殊;用夏变夷,在礼乐诗书之习。故我东夷之人,自昔以来,皆遣子弟入太学。不惟知君臣父子之伦,亦且仰声名文物之盛。伏望皇仁察臣向化之诚,使互乡之童得齿虞庠之胄,不胜庆幸。”太祖顾谓中书省臣曰:“高丽欲遣子弟人学,此亦美事。但其涉海远来,离其父母,未免彼此怀思。尔中书宜令其国王与群下熟议之,为父兄者果愿遣子弟人学,为子弟者果听父兄之命,无所勉强,即遣使护送至京,或居一年半年,听其归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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