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我没有背出来。我没有听清老师的话,我没听清是因为坐在我后边的同学一会儿用书敲我的后脑勺,一会儿把墨水涂在我耳朵上,一会儿拽我的头发,等我疼得跳起来的时候,就在我屁股底下塞上铅笔和钢笔杆。由于这个原因,我坐在教室里提心吊胆的,简直成了傻瓜,心里老是在捉摸,坐在后边的同学又在耍什么新花招来戏弄我。

第二天,老师好象故意与我为难似的,把我叫起来,要我背诵布置的那首诗。

我不仅背不出这首诗,甚至怀疑世界上有没有这样一首诗。

出于害怕,我不敢告诉老师我背不出这首诗,我不知所措地站在课桌后边,一句话也不说。

这时候,同学们开始偷偷地向我提示这首诗,我就吱吱唔唔地把他们小声告诉我的说了。

那时候我正患慢性感冒,一只耳朵听不太清,所以要辨别他们偷偷告诉我的话很吃力。

头几行诗我还能勉强读出来。可是到了“乌云下的十字架象蜡烛一样在燃烧”这一句时,我却说成了“皮靴底下的噼啪声象蜡烛一样在疼痛。”①

这时候同学们都哄堂大笑起来,老师也笑了。他说:“好,把你的记分册拿出来!我给你打上个一分。”

我哭了,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得一分,我还不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呢。

放学以后,我姐姐廖丽亚来约我一起回家。

路上我从书包里拿出记分册,翻到记着一分的那一页上。

我对廖丽亚说:“廖丽亚,你看这是什么?这是我背诵了‘月亮欢乐地照耀在村子上空’这首诗老师给的分数。”

廖丽亚一看就笑了,她说:“明卡,事情坏了!这是老师给你的语文课打了个一分。这很糟糕,我怀疑爸爸还会把小照相机作为你命名日的礼物送给你,再过两星期你的命名日就要到了。”

我说:“那怎么办呢?”

廖丽亚说:“我一个同学把记分册上有一分的那两页用浆糊粘起来了,她爸爸蘸了好些唾沫都没把它剥开,这样就没有看到上面记的是什么分数。”

我说:“廖丽亚,欺骗家长——这可不好。”

廖丽亚笑着就走回家去了。我心情很难受,就拐进了公园,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来。我打开记分册,一看这个分数就害怕了。

我在公园里坐了好久,后来回家了。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我才想起记分册搁在公园的长椅上了。我转身跑回去,可是公园的长椅上,我那本记分册已经不见了。起先我吓了一跳,接着心里又乐开了花,我身边再也没有那本上面记着可怕的一分的记分册了。

我回到家里对爸爸说,我的记分册丢了。廖丽亚听到我这几句话,她笑了,还对我眨了眨眼睛。

第二天,老师听说我记分册遗失了,就给我发了本新的。

我打开新的记分册,希望里边没有不好的东西,可是那儿语文栏里还是打了个一分,而且笔迹比原来更粗。

我那时候感到非常委屈,一气之下,就把记分册扔到了我们教室的书橱背后。

过了两天,老师知道我连这一本记分册也丢了,就又补了本新的,除了语文得了个一分以外,他还给我的品行打了个两分。他还说,无论如何也得让我爸爸看一看我的记分册。

放学以后,我见到了廖丽亚。她跟我说:“要是我们暂时把记分册粘起来,这算不了撒谎。过一个星期以后,等你在命名日得了小照相机,再把它剥开来,让爸爸看看那儿的分数。”

我真巴不得有一架小照相机,就跟廖丽亚一起把记分册上那倒霉的一页的几个角用浆糊贴住了。

晚上爸爸说:“喂,把记分册给我瞧瞧!你是不是全得了一分?”

爸爸翻开记分册看了看,但是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因为那一页用浆糊贴住了。

爸爸正在仔细检查我的记分册的时候,楼梯那儿突然有人按门铃。

走进来一个女的,她说:“前几天我在公园里散步,在那儿的一张椅子上拾到了一本记分册,我根据姓名查到了地址,现在拿来问问你们,这本记分册是不是您的儿子遗失的。”

爸爸看了看记分册,发现那儿有个一分,一下子全明白了。

他并没有对我大叫大嚷,他只轻轻地说:“撒谎欺骗的人又滑稽又可笑,因为谎言早晚总要戳穿的,世界上没有什么谎言可以瞒过人。”

我站在爸爸跟前,脸红得象煮熟了的虾,他这些声音很轻的话使我感到非常羞愧。

我说:“我还有一本,第二本记分册上记着一分,被我扔到学校的书橱后面了。”

爸爸不但没有更加生我的气,反而微微一笑,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他把我抱起来,亲我的脸蛋。

他说:“你承认这件事,使我非常高兴,这件事还可能瞒好久,但你承认了,这使我可以相信你再也不说谎了,为这件事,我要把小照相机送给你。”

廖丽亚听了这些话,还以为爸爸糊涂了,他现在送礼物不是要奖励五分,而是要奖励一分。

于是廖丽亚走到爸爸跟前说:“爸爸,我今天物理也得了个两分,因为我功课没有学好。”

但是廖丽亚的希望落空了,爸爸只是要她立即去复习功课。

晚上,我们正要上床睡觉,突然门铃响了。

这是我的老师来找我爸爸,他对爸爸说:“今天我们教室里大扫除,在书橱后面我们发现了您儿子的记分册。您喜欢这个小骗子吗?他为了让您发现不了,连记分册都扔掉了。”

爸爸说:“关于这本记分册,我自己已经从我儿子那儿听说过了,他自己承认了这件事,所以没有理由认为,我儿子是个不可救药的骗子。”

老师对爸爸说:“噢,原来是这样。您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么这是误会。对不起,晚安。”

我躺在自己床上,听了这些话,伤心地哭了。我发誓今后永远讲老实话。

我到现在还始终这样做。

唉,有时候做起来很困难,不过我心底里却很愉快、踏实。

①俄语的“乌云”与“皮靴”、“十字架”与“噼啪声”、“燃烧”与“疼痛”读音相近。

◎五、三十年以后

我小时候,父母非常喜欢我,他们给我许许多多的礼物。

要是我生了什么病,父母就在我身边堆满了礼物。

不知为什么,我经常生病,往往是得腮腺炎和喉头炎。

而我姐姐廖丽亚几乎从来不生病,她很羡慕我时常生病。

她说:“你等着瞧吧,明卡,我也快要生病了。到时候爸爸妈妈啥都会给我买的。”

可是好象故意与她作对似的,廖丽亚并没有生病。只有一次,她把椅子搬到壁炉旁边,摔下来擦破了额头,她疼得“唉唷……唉唷……”直叫唤。可是她不但没有得到期待的礼物,反而挨了妈妈几下打,因为她把椅子搬到壁炉跟前是要拿妈妈的手表,这可是不允许的。

有一次,我们的家长到剧院看戏去了,我和廖丽亚留在房间里,我和她玩台球。

正玩得起劲的时候,廖丽亚惊叫了一声,说:“明卡,我刚才不小心把一只台球给咽了下去,我原先含在嘴里,后来滑到喉咙里边去了。”

我家的台球虽然个儿很小,却是金属的,挺沉。廖丽亚把这样重的球给吞了下去,把我吓慌了。我哭了,因为我以为她的肚子要爆炸了。

可是廖丽亚说:“爆炸是不会爆炸的,可是要痛上一辈子,这可不比你的腮腺炎或喉头炎,两三天就过去了。”

廖丽亚躺在沙发上,开始呻吟起来。

一会儿,爸爸妈妈回来了,我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我们的父母吓得脸色都变白了,他们扑到廖丽亚躺着的沙发上,不住地吻她,流下了眼泪。

妈妈噙着眼泪问廖丽卡,她肚子里有什么感觉。廖丽亚说:“我觉得小球在里边滚来滚去,使我感到痒痒的,真想喝可可和吃桔子。”

爸爸披上大衣说:“把廖丽亚的衣服脱了,小心点!把她抱到床上去,我马上去请医生。”

妈妈开始给廖丽亚脱衣服,可是当她脱掉连衣裙和围裙的时候,围裙的口袋里突然掉下来一粒台球,并且滚到了床底下。

爸爸还没有走,他皱起了眉头。他走到台球桌跟前,数了数剩下的台球,一共十五个,第十六个滚在床底下。

爸爸说:“廖丽亚把我们骗了,她肚皮里一只球也没有,它们全在这儿。”

妈妈说:“这孩子神经不正常,或者是发疯了,不然我没法解释她这种行为。”

爸爸从来不打我们,可这时候他拉着廖丽亚的辫子说:“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廖丽亚抽搭着不知怎么回答。

爸爸说:“她想捉弄我们,要捉弄我们可没那么容易!整整一年她不会从我这儿得到什么礼物,她还得穿一年的旧鞋子和旧的蓝色连衣裙,尽管这衣服她很不爱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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