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指叶卡捷琳娜二世(1729—1796)于1786年春,从彼得堡途径乌克兰,南巡刚刚并入版图的克里米亚一事。

◎三:意外的情敌串通一气

“不,小伙子们,不,我不来了!干吗老是逛来逛去的!你们不嫌腻味吗?本来就骂咱们是惹事生非的捣蛋鬼了。不如早点回去睡觉吧!”列夫柯对那些纵情作乐的伙伴说道,他们撺掇他再去搞些恶作剧。“再见,朋友们!祝大家晚安!”他快步离开了伙伴,沿街走去。

“我的眼睛明亮的甘娜睡了没有呢?”他心里默想着,走近了我们已经知道的那栋栽满樱桃树的房舍。四周一片寂静,只听见低微的说话声。列夫柯停了下来。树林子里隐约看见一件白衬衫……“这是怎么回事呀?”他暗暗忖道,蹑手蹑脚地走近前去,躲在一棵树的后面。月色溶溶,正照着站在他对面的姑娘的脸儿……是甘娜!可是,那个背对他站着的高个子男子又是谁呢?他左看右看都白费力气:阴影把他从头到脚全遮住了。只有衣服的前襟映着一点亮光;但是,列夫柯只要挪动半步,就会被人发现而十分尴尬。他悄无声息地紧挨在树身上,决意留在原地不动。姑娘分明提到了他的名字。

“列夫柯?列夫柯还是个黄毛小子!”高个子的男人声音嘶哑地低声说道。“有朝一日,我要是在你这儿碰上他,我会揪掉他的额发……”

“我倒要看看,哪个混蛋敢夸口揪掉我的额发!”列夫柯悄悄嘀咕了一句,伸长脖子,唯恐漏掉一句话,可是,那陌生汉子下面的话说得很轻很轻,一点也听不清了。

“你咋不害臊呀!”甘娜等他说完,说道。“你撒谎,你骗我;你并不爱我;我决不相信你是爱我的!”

“我知道,”高个子的汉子接着又说,“列夫柯花言巧语,弄得你晕头转向了(直到此刻,小伙子才觉得这陌生男子的声音并不很陌生,似乎在什么时候听见过)。好吧,我会叫列夫柯放明白点!”那陌生男子还是一个劲地说下去。“他以为我没看见他干的偷偷摸摸的勾当。狗崽子,我要叫他知道老子这拳头的厉害。”

听了这话,列夫柯怒火中烧,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抢前几步,猛地一扬手,眼看就要扇他一耳光,这样别看陌生汉子身板长得结实,也准会栽倒在地的。可是,就在这一刻,月光照到那人的脸上,列夫柯一下子目瞪口呆了,原来面前站着的人竟然是他的父亲。他只好不由自主地摇摇脑袋,从牙缝里挤出一声轻轻的唿哨声,表示他的不胜惊讶。只听到旁边一阵沙沙的声响;甘娜急忙跑进了屋子,随手把门关上了。

“再见,甘娜!”这时,一个小伙子偷偷走了过来,一把搂住村长喊道;不意碰着了村长那又粗又硬的胡髭,便惊恐地扭头跑开了。

“再见,俏妞儿!”又一个小伙子喊道;可是这一回,他被村长狠狠地推搡了一下,跌了个倒栽葱。

“再见,再见,甘娜!”几个小伙子一拥而上,紧紧搂住村长的脖子,喊道。

“别纠缠我,该死的坏小子们!”村长挣脱着身子,又伸腿踹着他们,大声吼道。“我成了甘娜啦!你们这些魔鬼崽子,快跟你们的老爹一起上绞刑架去!你们胡搅蛮缠,就像苍蝇叮上了蜂蜜似的。看你们谁敢再来找甘娜!……”

“村长!村长!原来是村长呀!”小伙子们齐声喊了起来,随后又四下里跑开了。

“我这老爹真不简单!”列夫柯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了,望着远去的、骂骂咧咧的村长的背影说。“原来你还风流成性哪!真不赖!难怪我觉得奇怪,反来覆去琢磨不透:这是怎么回事——干吗一谈起那事儿,他就总是装聋卖傻?等着瞧吧,糟老头子,我叫你知道怎么在年轻姑娘的窗前去转游的!我叫你知道怎么抢夺人家心爱的姑娘的!喂,小伙子们!来吧!来吧!”他大声喊道,一面朝着重新聚在一起的小伙子们连连招手。“到这儿来!我原来劝大家回去睡觉,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要跟大伙儿尽兴地闹它一个通宵。”

“这才像话!”一个膀阔腰圆的小伙子说,他是村里公认的头号浪荡子和促狭鬼。“我可真憋死了,老是不能痛痛快快地玩点儿什么把戏。老觉得缺了点什么似的。就像是丢了一顶帽子或者一只烟斗一样;总之,就不像是一个哥萨克。”

“你们赞成今儿晚上好好捉弄一下村长吗?”

“捉弄村长?”

“对,就捉弄他。他真的自以为了不起了!他像盖特曼①一样在这儿横行霸道。他把我们当作奴仆来呼来唤去,这还不算,还要挑逗我们的姑娘。我估摸着,全村子里一个个模样标致的姑娘都被他追逐过。”

①古时候,“盖特曼”是哥萨克军队的首领和乌克兰的统治者。

“可不是嘛,可不是嘛,”大伙儿异口同声地嚷道。

“伙伴们,我们是奴仆吗?难道我们跟他不是一样的人吗?谢天谢地,我们都是自由的哥萨克!小伙子们,我们要让他识相点:我们是自由的哥萨克。”

“要让他识相点!”年轻人大声嚷嚷说。“既然要捉弄村长,也别放过文书!”

“对,也别放过文书!我脑子里正好想好了一支挖苦村长的好歌谣。走吧,我来教你们唱,”列夫柯接着说,忽地弹响了班杜拉琴。“喂,听我说:大家去换换衣服吧,各人随便换个装!”

“尽情闹吧,哥萨克们!”那个身强力壮的促狭鬼双脚猛然一碰,拍起手来,说道。“多么舒心!多么自在。只要一闹起劲来——就好像回到了过去的岁月。心里直觉得可心、随意;而灵魂就像进了天堂。嗨,伙伴们!嗨,尽情闹个痛快!

……”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沿街飞跑而去。信神的老太婆们被喊声吵醒了,拉起亮窗,睡眼惺忪地画着十字,喃喃地说:“唉,这些年轻人还在尽着性子闹哪!”

◎四:年轻人纵情玩乐

只有一幢房舍在街的那一头亮着灯火。那是村长的住宅。村长早已吃完了晚餐,毫无疑问,本来早该进入梦乡了;可是这个时刻,他家来了一个客人,就是那个酿酒技师,是一位地主打发来开办酿酒坊的,他的主人有一小块地夹在自由哥萨克的土地中间。客人坐在圣像下方的上座上——他长得矮墩墩的,有一对老是笑眯眯的小眼睛,似乎透露着他抽着短烟斗时得到的那种怡然自得之情,一边一刻不停地啐着口水,又一边用手指按压住烟斗里已化为灰的烟丝。一团团烟云在他的头顶上迅速扩散开来,把他裹在一层灰蓝色的雾气里。活像是一家酿酒坊的大烟囱蹲在屋顶上腻味了,忽发奇想要下地来闲逛一回,接着便一本正经地端坐在村长家的餐桌旁了。他的鼻子底下翘着两撇又短又浓的胡髭;可是透过缭绕的烟雾看上去是那样忽隐忽现,不甚分明,犹如是酿酒技师抢夺了看守粮仓的猫的专利权,捉了一只老鼠衔在嘴里似的。村长做东作陪,只穿一件衬衫和一条亚麻布的灯笼裤。他那只鹰隼般的独眼宛如西垂的夕阳,渐渐眯细起来,失去了光亮。餐桌的另一端,一个甲长在抽着烟斗,他是村长手下的人,出于对村长的敬意,仍穿着长袍子端坐在那里。

“照您看,”村长转身对酿酒技师说道,对着哈欠连天的嘴画着十字,“很快能把酿酒坊办起来么?”

“只要上帝保佑,兴许今年秋天就可以酿出酒来。我敢打赌,到了圣母节①村长老爷准会喝得东倒西歪地走不成路。”

①东正教节日,俄历十月一日。

说着说着,酿酒技师那双小眼睛倏然不见了;只有两道目光眯成一线,一直伸向两边耳际;他哈哈笑着,整个身子不由地晃来晃去,两片嘴唇一时高兴得离开了烟气腾腾的烟斗。

“上帝保佑,”村长说,脸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如今,谢天谢地,又添了几家酒店。可是从前哪,当我护送女皇陛下经过佩列亚斯拉夫大道时,已故的别兹鲍罗德柯①……”

①叶卡捷琳娜二世的重臣,外交官。

“嗐,老哥,你又想起从前的风光来了!那时候从克列缅丘格一直到罗缅还不到两家酒店。可是这会儿……你听说该死的德国佬想出什么新玩意儿来了吗?听说,不用多久就不再像虔诚的基督徒那样用木柴蒸酒,而用什么鬼蒸汽了。”酿酒技师说这话时,心事重重地盯着桌子和搁在桌上的那双手。

“蒸汽怎么个用法——真的,我闹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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