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卑劣凶残之贵族佩列列平柯禽兽不如之暴行,比之其亲属有过之而无不及,貌似虔诚,实则邪恶:该背弃神明之徒不守斋戒,于圣菲利普斋期之前夕购羊一头,翌日即命与其非法姘居之女仆加普卡宰杀,借口急需脂油点灯及制蜡烛云云。

综上所陈,恳请法院将该贵族,即盗匪、渎神恶徒、犯有偷窃与抢掠罪行之骗子手缉拿归案,羁以镣铐,并押解监牢或国立监狱,按罪量刑,剥夺其官阶与贵族之身份,施以鞭笞,必要时拘送西伯利亚服劳股;并勒令其支付诉讼费用与赔偿一切损失,乞望法院准予所请,予以裁决。密尔格拉德县贵族多夫戈奇洪,伊凡·尼基福罗之子,谨呈。

录事刚念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抓起帽子,深鞠一躬,准备离去。

“您上哪儿去呀,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法官紧随在后面问道。“坐一会儿吧!喝杯茶!奥雷什卡!你干吗站着不动呀,傻丫头?还跟办事员眉来眼去的呢!快端茶来!”

可是,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离家走了这么远的路,又像是经受了一场危险的检疫似的,受了一场惊吓,赶忙挤出门去,说道:

“别费心,我领情了……”接着,他随手关了门,大家只好面面相觑。

没办法,只好如此。两份状子都接了,这桩案子眼看就会变成街谈巷议的话题,不料一桩大出意外的事情却又使它更加轰动。正当法官在书记官和录事的陪同下步出办公厅,而办事员们正在把告状人送来的母鸡、鸡蛋、面包片、馅饼、白面包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装进麻袋里去的时候,一头棕色的猪闯了进来,使在场的人大感惊骇的是,它没有去啃馅饼或者面包皮儿,却一张口衔走了放在桌子边上、有几页纸倒垂下来的状子。那头棕色的母猪衔着状纸,一溜烟地跑了,在场的小官吏们虽然纷纷向它投掷直尺和墨水瓶,却谁也没有击中它。

这一非常事件引起了极大的慌乱,因为连副本还没有抄下一份呢。法官同录事和书记官对这桩前所未闻的事件议论了好一阵子;最后决定写一封公函呈报市长,因为这桩案子多半要由警察署调查审理。编号389的公函于当天呈送给市长,就此事作了耐人寻味的解释,读者欲知其详可看下文。

◎第五章:密尔格拉德县两位有头有脸的人物的协商

伊凡·伊凡诺维奇刚安排好家事,习惯地走到遮檐下面去躺一会儿,他感到十分惊讶的是,有一个通红通红的东西在围墙的门旁闪了闪。那是市长的红色的翻袖头,它跟衣服的领子一样磨得锃亮,四周的边儿都快变成上了光的皮子了。伊凡·伊凡诺维奇暗暗想道:“彼德·费多罗维奇上门来谈谈倒也不错”。可是一见市长走得非常之快,又挥动着两只胳膊,就觉得非常奇怪,因为市长平常是很少这么做的。市长的制服上钉着八粒钮扣,而第九粒呢,两年前在举行教堂祝圣仪式时弄丢了,直到现在各个乡里甲长也还没有找到,虽然市长在区警察署长们每日作口头报告时总要问及那粒钮扣的事。八粒钮扣缀在制服上,犹如村妇们种豆一样:一左一右,两行排开。他的左腿在最后一次战役中被子弹打穿了,所以他走路有点儿瘸,把那只左腿往旁边甩得远远的,因此而抵消了右腿使出的劲儿。市长使唤那条残腿越快,它就往前移动得越慢。所以,等到市长走到遮檐跟前时,伊凡·伊凡诺维奇已经有足够的时间来揣测,为什么市长这么急冲冲地挥动着两只胳膊。尤其使他觉得有意思的是,事情看来非常的紧要,因为他随身还挎着一柄新制的长剑。

“您好啊,彼得·费多罗维奇!”伊凡·伊凡诺维奇高声喊道,前面已经谈过,他是十分好奇的,当他看见市长一个劲儿地要登上台阶,却仍然眼也不抬,使劲跟那条残腿闹着别扭,又无论如何不能一下子跨上一个梯蹬的时候,他可就怎么也按捺不住了。

“祝亲爱的伊凡·伊凡诺维奇君白天愉快!”市长回答说。

“请坐。我看得出来,您走累了,因为您那条受过伤的腿不好使劲……

“我这条腿呀!”市长大声嚷嚷说,瞥了一眼伊凡·伊凡诺维奇,就像巨人瞟了一眼侏儒,饱学之士望了一眼舞蹈教员一样。说这话时,他伸出一条腿,顿了顿地板。然而,这一显示勇敢之举让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因为他的整个身子猛然摇晃了一下,鼻子撞到栏杆上;不过,英明的一市之长为了避免难堪起见,立刻稳住身子,伸手去摸口袋,似乎要取出鼻烟壶来一样。“不瞒您说,亲爱的伊凡·伊凡诺维奇君,我这辈子经历过不少艰苦得多的长途行军。可不,说真的,我经历得多了。就拿1807年那次战役来说……噢,我来告诉您曾用什么法儿翻过围墙去找一个漂亮的德国妞儿。”说着,市长眯缝起一只眼睛,露出了魔鬼般狡黠的笑脸。

“您今天到哪儿去过?”伊凡·伊凡诺维奇问道,想要打断市长的话头,尽快知道他这次来访的缘由;他倒是很想问问,市长打算告诉他什么事情;不过,老于世故的他觉得这么一问不免有些唐突,于是,伊凡·伊凡诺维奇只得勉强忍耐着,等着揭开谜底,而这时他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等等,我来告诉您到哪儿去过,”市长答道。“第一,不瞒您说,今天天气好极了……”

伊凡·伊凡诺维奇听了最后这句话,几乎要急死了。

“不过,等一等,”市长接着说。“我今儿个上您这儿来,是为了一件非常要紧的事儿。”说到这里,市长的脸孔和姿态都现出一副担心焦虑的样子,当他一个劲地要跨上台阶时也是这样一副神态。

伊凡·伊凡诺维奇这下可来劲了,像害了寒热病似的哆嗦着,又照平日的习惯,立刻问道:

“什么要紧的事情?真的要紧么?”

“请您留意:首先我要冒昧地对您说,亲爱的伊凡·伊凡诺维奇君,您……从我这方面来说,我,请您留意,我倒没什么,可是政府的规章,政府的规章上这么要求的:您扰乱了社会秩序!……”

“您说些什么,彼得·费多罗维奇?我一点也不懂。”

“哪能呢,伊凡·伊凡诺维奇!您怎么会不懂呢?您家养的牲畜把一份重要的公文衔走了,可您居然还说一点也不懂!”

“什么牲畜?”

“恕我直说,就是您家养的那头棕色的猪。”

“这能怪我吗?法院的门卫干吗要敞着大门!”

“可是,伊凡·伊凡诺维奇,那是您家养的牲畜——所以,您有责任。”

“万分感谢,您竟然把我跟猪一样看待了。”

“我可没有说这话,伊凡·伊凡诺维奇!真的,我没有说!请您平心而论:您无疑是知道的,根据上司的规定,在城里,特别是城内的大街上是禁止不干不净的牲口乱跑的。您总该承认,这是不允许的事情吧。”

“天知道您说些什么!一头猪跑到大街上,居然算作了不起的大事儿!”

“不瞒您说,等一等,等一等,伊凡·伊凡诺维奇,这是绝对不许可的。有什么办法呢?上司要求这么办——我们就得服从。不错,鸡和鹅有时跑到大街上,甚至还到广场上去了,——请注意:那是鸡和鹅;至于猪和羊,我早在去年就下令禁止让它们跑到公共场所去。我当时还指示在集会场所当众宣读那份命令。”

“不,彼得·费多罗维奇,我看这件事只不过是您想尽法子来侮辱我。”

“您可不能这么说,亲爱的朋友和先生阁下,什么我想要侮辱人。您自个儿想一想:去年您把屋顶盖得比规定的标准高出整整一俄尺①,我可一句话也没说。相反,我倒是装作根本没有发现的样子。您要相信,亲爱的朋友,眼下我也完全,这么说吧……可是,我的职守,一句话,职责所在,必须照管好城里的整洁。您想想看,要是大街上忽然……”

①俄度量单位,等于0.71公尺。

“您那些大街够整洁的了!每个娘们都可以把用不着的东西往那儿扔。”

“不瞒您说,伊凡·伊凡诺维奇,您自己才是在侮辱我呢!不错,这种事儿常有发生,可是多半扔在围墙、板棚或者栈房底下,至于说到一头怀孕的母猪闯到大街,广场上来,这种事儿……”

“这有什么稀奇的,彼得·费多罗维奇!要知道猪是上帝创造的生灵!”

“对了!众人都知道,您是一个有学识的人,懂得科学和其他各门知识。当然,我没有学过什么专门知识:连写行书还是三十岁上才开始学的。您很清楚,我是行伍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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