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这个女孩子!’他哼了一声,就给马抽了一鞭——只看见尘土像乌云一样的扬起来。“但是第二天他又来啦。‘谁是她的父亲?’他雷鸣似的叫声响彻了营地。丹尼洛走了出来。‘把你的女儿卖给我吧,你要什么就拿什么!’而丹尼洛向他说道:‘只有地主们才什么都卖,从他自己的猪一直到他自己的良心;而我曾经和科苏特一起打过仗,我什么也不卖!’那位大财主狂吼起来,马上拿起他的佩剑。这时不知道我们当中的哪一个人,把燃着的火绒塞到他的马的耳朵里去,于是马就把他载着跑掉了。我们也就收拾起帐篷,往前流浪。我们走了两天,一瞧——他又赶上来了!他说道:‘喂,你们,在上帝和你们之前,我的良心是纯洁的,把那个女孩子给我做妻子吧:我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和你们平分,我是很有钱的!’他周身在发烧,正像在风中的羽茅草一样,在马鞍上摇晃着。我们大家就考虑起来。

“‘喏,女儿,你讲吧!’丹尼洛透过胡须这样问道。

“‘要是一只雌鹰甘愿飞进乌鸦的窝,那它变成一个什么东西呢?’拉达反问我们道。

丹尼洛笑了,我们大家都和他一同笑起来了。

“说得好,女儿!听见了吗,王爷?事情毫无办法!你还是去找些母鸽子吧,它们倒是比较更顺从得多。”于是我们又向前走。

“而这位王爷取下他的帽子,往地上一掷,就打起马走了。他跑得那样快,连大地都震动起来。你看,拉达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雄鹰啊!

“是的!这样有一天晚上,当我们坐着的时候,我们听到有一阵音乐声在草原上飘荡着。多么好听的音乐呀!由于这音乐的优美,我们血管里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并且感到是召唤着我们到什么地方去。我们大家还感觉到,从这个音乐声里好像是渴望着某种什么东西,有了这种东西之后就用不着再活下去了,或者,即使要活下去,那就得做全世界的帝王。雄鹰啊!

“这时候,从黑暗里浮现出了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人,他拉着提琴在向我们走过来。他在篝火旁边站住了,停止拉琴,微笑地看着我们。

“哎嗨,佐巴尔,原来是你啊!’丹尼洛快活地向他叫道,‘这就是他,洛伊科·佐巴尔。’

“他的胡须一直垂挂到肩头上,和鬈发混缠在一起;那双眼睛像明亮的星星在燃烧着;而他的微笑呢,像是整个太阳。我的天哪!他和他的马,好像是用同一块钢铁铸造出来的。在篝火的光照之下,他全身像涂满鲜血似地站立着,露出闪光的牙齿在微笑着。即使他先前没有向我讲过一句话,或者他简直没有注意到我也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一定会像爱自己一样地爱他,否则我才该受到诅咒呢!

“你瞧,雄鹰啊,竟然有这样的人呢!他只要看你一眼,就抓住了你的心灵,你一点也不觉得这是耻辱,反而更觉得这对于你值得骄傲。同这样的人在一起,你自己也会变得好起来的。朋友,这样的人是太少了!喏,即使是太少啦,这也是可以的。如果在世界上好的人太多,那么大家就不会认为他是那样的好了。是这样的!那么你再听下去吧。

“拉达说道:‘洛伊科,你拉得真好!谁为你做了这样一把响亮而又灵敏的提琴?’可是他笑道:‘是我自己做的!我不是用木头做的,而是用一个我热爱过的年轻姑娘的胸膛做的,琴弦也是我用她的心做成的。这把提琴的音还不怎样太好。但是我知道怎样运用手里的弓去拉它!’

“大家都知道,我们这位弟兄想一下子就把女孩子的眼睛给蒙蔽起来,免得它的光芒会烧灼着他的心,同时也免得它们因他而蒙上一层哀愁。洛伊科就是这样一个人。但是,他却看错了人。拉达把身子转到一边去,打了一个呵欠,说道:‘大家还说佐巴尔聪明、伶俐,——原来人们都是在撒谎!’她说完就跑开了。

“‘哎嗨,美人儿,你的口齿好利害!’洛伊科的眼睛里闪着光,跳下了马,‘弟兄们,你们好!我到你们这儿来啦!’“客人请!”丹尼洛回答他道。我们大家亲过吻,闲谈了一阵儿,就都躺下来睡了……我们都睡得很熟。但在早上,我们看见佐巴尔的头上扎着一块布。这是怎么回事呢?他说这是当他在睡梦时被马踢了一脚。

“哎,哎,哎!我们都懂了,谁是这匹马。我们大家都在透过胡须暗自微笑着,丹尼洛也微笑起来了。怎么,难道洛伊科配不上拉达吗?喏,绝不是这么一回事!女孩子不管她长得多漂亮,她的心灵还是狭窄而又浅薄的。即使你在她的颈子上挂上一普特黄金,还不是一样,她怎样都不能变得比她本来更好一点。喏,算了吧!

“我们就在那个地方住了下来,那时候我们的事情都很好,佐巴尔也和我们在一起。这是一个好伙伴!他像老年人一样地聪明,他通晓一切事情,并且懂得俄文和马扎尔文。常有这样的情形,要是他讲起话来,你只想听他讲话,可以一辈子不睡觉!当他拉提琴的时候,如果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拉得这样好,那我宁可给雷打死!有时候当他把弓在琴弦上拉过的时候,你的心禁不住要颤抖起来;当他再拉一次——你的心就陶醉了。你听着,而他却在拉着和微笑着。当你听着他拉,你真想同时又哭又笑。这时候你听到好像谁在痛苦地呻吟着;向你求援,又像一把刀子在割着你的胸膛;还像是草原在向天空讲故事,讲的是一些悲伤的故事。或是一个姑娘在送别年轻的情人时的悲泣!更像是一个可爱的青年在呼唤姑娘到草原上来。忽然间——嗨!那自由的生动的歌声正像一阵雷鸣,这时就是太阳,也会随着歌声在天空里跳起舞来!就是这么样的,雄鹰啊!

“你身上的每一根血管都懂得这支歌,你整个的人都变成了它的奴隶。假如这时候洛伊科高叫一声:‘拿起刀子来,伙伴们!’——无论他指向谁,我们大家都会拿起刀子来对准那个人。他能随意叫人做各种事。大家都爱他,深深的爱他,只有拉达一个人瞧也不瞧这个小伙子一眼;如果只是这样,也罢了,可是她还时常取笑他。她狠狠地刺伤佐巴尔的心,真是狠狠地呀!洛伊科把牙齿咬得发响,扭着胡须,他的那双眼睛里闪着一种光,使得你心里充满了恐怖。夜里,洛伊科走到草原远远的地方去,他的提琴一直呜咽哭诉到天亮,为佐巴尔的自由唱着送葬的歌。而我们大家躺着,听着和想着:‘这怎么办呢?’我们深知,当两块石头互相在滚撞着的时候,站在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一定是两败俱伤。事情正是这样的。

“有一次,我们大家围坐在一起,东拉西扯地聊着。大家都觉得无聊。丹尼洛就请求洛伊科:‘佐巴尔,唱支歌儿吧,让我们大家开一开心!’他向拉达看了一眼,这时候她正仰卧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凝视着天空。于是他就拨动琴弦提琴就这样开始诉说了,就好像这是一个少女的心。洛伊科唱着:

嗨一嗨!胸膛里燃烧着火焰,而草原啊是那样的辽阔宽广!

我的骏马像风一样飞快地奔驰,而我的手臂啊是那样坚强!

“拉达转过头来,把身子支起,用眼睛向这位歌手微笑了一下。他的面孔,就像朝霞一样红了起来。

嗨,嗬普——喏!喏,我的伙伴!

我们再向前飞驰过去,你看怎样?!

草原笼罩在严峻的黑暗里,而在那里等待着我们的是黎明的曙光!

嗨——嗨!我们要飞去迎接朝阳。

一直升上高山之顶!

只要不让鬃毛碰到,那美人似的月亮!

“他就这样唱着!如今已经没有人这样唱啦!而拉达却像过筛水似的慢慢地说道:

‘你别飞得这样高呀,洛伊科,你会跌下来的,把鼻子栽在水潭里,弄脏了胡须,你瞧着吧。’洛伊科像野兽一样地看着她,什么话也没有讲——这个年轻小伙子忍着气又在唱下去:

嗨——嗬普!突然间白天来到这儿啦,而我们还沉睡在梦乡。

哎,嗨!那时候我们两个人,要在羞耻的火焰中被烧伤!

“‘这才是歌呀!’丹尼洛说道,“我一辈子都没有听过这样的歌;假如我撒谎,那就让撒旦把我拿了去做他的烟斗吧!’“老努尔摸着胡子,耸着肩头:‘勇敢的佐巴尔的歌声,都正合我们大家的心意!只有拉达不喜欢。’

“‘拉达,也许你想要吃一顿鞭子吧?’丹尼洛向她伸出手来。而佐巴尔把帽子摔在地上,脸色黑得像泥土一样,说道:

“停住,丹尼洛!一匹烈性子的马——应该套上一副钢铁的马勒才行!把你的女儿给我做妻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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