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扎玛伊诺夫支营队的一半人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似的,就这样消失了!累累的麦穗象鲍金币似的灿然发光,却突然被一阵冰雹摧毁,他们就是这样被糟蹋了,被杀害了。

哥萨克们是怎样生气啊!大家是怎样激动啊!支营队长库库卞科看到他那支营队的最优秀的一半人已经不活在世上,心中是怎样骚乱不安啊!他带领部下残余的聂扎玛伊诺夫人一下冲进了敌阵的中心。在怒火燃烧下,随便碰到一个什么人就象切白色莱似的所去,把许多骑兵打下马来,连人带马用长矛刺个通穿,接着又蹿到炮手们跟前,夺得了一尊大炮。他看见乌曼支营队的队长正在那边手脚不闲地忙着,斯捷潘·古斯卡已经把主炮夺过来了。他扔下这些哥萨克不管,带领自己的部下又杀进另外一处敌人密集的人堆里去了。聂扎玛伊诺夫人走过哪儿,哪儿就让开一条道路,他们转向哪儿,哪儿就扫清出一条街巷!眼看敌人的队伍稀疏起来,波兰人一排一排地倒了下去!在辎重车旁边的是伏符上旬科,在前面的是车烈维清科,在远一些的辎重车旁边的是交格嘉连科,在他后面的是支营队长魏尔狄赫维斯特。交格嘉连科已经把两个波兰贵族挑起在长矛上,最后,又去袭击那顽强的第三个人。那是一个狡猾而又强壮的波兰人,备有华美的马具,带领着五十一个仆从。他向交格嘉连科猛扑过去,把他打倒在地上,在他头上挥动着马刀,喊道:“你们这些狗哥萨克,谁都不是我的对手!”

“对手在这儿!”莫西·希洛说,跃马向前冲过来。他是一个膘悍的哥萨克,不止一次任过队长在海上指挥作战,遭受过种种灾难。上耳其人在特莱比仲附近捉住他们,把所有的人都当作奴隶送到大帆船上,用铁链拴住他们的手和脚,好几个星期不给他们东西吃,只给他们喝令人恶心的海水。可怜的奴隶们容忍了和忍受了一切痛苦,只是为了不背弃正教的信仰。队长莫西·希洛可忍受不住了,他把神圣的教条踩在脚下,把可厌的头巾缠在罪孽深重的头上,得到土耳其将军的信任,当了船上的管事和所有的奴隶的总管。可怜的奴隶们听到这个消息,感到非常悲伤,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自己人出卖了信仰,投靠了压迫者,那么在他的手下,是会比在一切别的非基督徒的手下更加悲修和痛苦的。事实果然是这样。莫西·希洛把三个人排成一行加上了新的铁链,用粗硬的绳子把他们捆得紧紧的,一直勒得他们露出了白骨;动不动就给所有的人一顿痛打。哥萨克人长久地一直歌颂莫西·希洛的功绩。本来是要选他当团长的,可是他是一个非常古怪的人。他有时做出一些事情、连最贤智的人也想不出来,可是有时又傻到叫人难以相信。他把所有的财物都花在喝酒上面,挥霍得一干二净,欠了谢奇所有的人许多债,此外还要象小偷似的偷东西:夜间从别的支营队里把全副马具偷出来,押给酒店老板换酒喝。为了这种可耻的行径,人们把他带到市集上去,绑在柱子上,旁边放一根粗木棍,让每一个过路人都能尽自己的力气把他打一顿。可是,查波罗什人记得他从前的功绩,竟没有一个人忍心举起粗木棍打他。莫西·希洛便是这样的一个哥萨克。

“老子就要来送你的狗命!”他说,向那人猛扑过去。他们厮杀得多么凶啊!俩个人的肩垫和护心镜都被打弯了。敌方的波兰人所被了他的销甲,刀锋直碰到他的肉体:哥萨克的衬衣染成了深红色。可是,希洛对这些毫不注意,抡起青筋突露的手臂(这条短而粗的手臂有千钧之力),出其不意地给了他当头一击,铜盔飞出去了,波兰人摇晃了一下,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希洛跑上去往那栽倒的人身上前后左右一阵乱斫。哥萨克,你别杀敌人,最好转过身来!奇萨克没有转身,被杀害者的仆人立刻用一把小刀刺进了他的颈脖。希洛回过身来,正待抓住那个大胆的家伙,可是他已经消失在硝烟里了,四面八方响起了火绳枪的砰砰声。希洛跟跄了几步,感觉到自己的伤是致命的。他倒在地上,一只手抚着伤口,回过头来对伙伴们说:“别了,弟兄们,伙伴们!愿正教的俄罗斯万世永存,保持永久的荣誉!”接着闭上了他的虚弱的眼睛,哥萨克的灵魂就从倔强的肉体里飞出去了。可是那边,查陀罗日尼已经带领部下跃马赶到了,支营队长魏尔狄赫维斯特突破了敌军的重围,巴拉班也向前挺迸了。

“怎么样,老乡们?”塔拉斯和几个支营队长打着招呼,说,“火药筒里还有火药吗?哥萨克的力量没有衰退吗?哥萨克们还没有泄气吗?”

“火药筒里还有火药,老爹。哥萨克的力量还没有衰退!哥萨克们还没有泄气!”

哥萨克们奋勇冲上去把敌军阵线完全打乱了。矮个子联队长打鼓发出集合号令,吩咐揭起八面彩色的旋旗,把远远散布在整个原野上的部下集合起来。所有的波兰人都奔到族旗下面来;可是,他们还没有排成阵势,支营队长库库卞科就带领部下的聂孔玛伊诺夫人重新又杀进敌阵,直往大肚子联队长身上扑上去。那联队长抵挡不住,拨转马头,放开四蹄奔驰起来;库库卞科远远地一直追过整个原野,不让他和队伍会合在一起。斯捷潘·古斯卡从侧翼的支营队看到了这情况,手里拿着套索,把头俯伏在马颈上,飞快地向他扑过去,觑准机会,一下于把套索抛在他的脖子上。联队长涨红了脸,双手抓住绳手,拼命想拉断它,可是架不住对方使劲一刺,致命的长枪已经贯通了他的肚子。他被钉在地上、就那样一直留在那儿了。可是古斯卡也没有能幸兔于难!哥萨克们刚一回过头来,就只见斯捷潘·古斯卡已经被挑起在四支长矛上了。可怜的人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句话:“但愿杀尽敌人,俄罗斯国土年年欢庆!……”说完,就断了气。

哥萨克们回头一瞧,那边,哥萨克美捷里甲从侧翼冲了过来,给波兰人饱以老拳,把他们一个个打得人仰马翻;队长聂维雷奇基带领自己的部下从另一恻翼杀奔过来;在辎重车旁边,查克鲁狄古巴和一个敌人打着转厮杀;在再远一些的辎重车旁边,第三个贝萨连科①已经把一大群敌人逐退了。在别的辎重车旁边,有人就在车上动手打起来。

①前文交代过,有三个同姓贝萨连科的人。

“怎么样,老乡们?”塔拉斯联队长骑马走过大家面前,打着招呼,“火药筒里还有火药吗?哥萨克的力量还坚强吗?哥萨克们还没有泄气吗?”

“火药筒里还有火药,老爹;哥萨克的力量还很坚强;哥萨克们还没有泄气!”

可是,说时迟,那时快,鲍夫久格从辎重车上摔下来了。一颗子弹正射中他的心窝,老头儿迸出最后的一口气,说:“我不惋惜离开这个世界。愿上帝赐给每一个人这样的结局,让俄罗名千古吧!”接着,鲍夫久格的灵魂就飞向天上,去告诉早已逝去的老人们,人们在俄罗斯国土上怎样善于打仗,更令人欣慰的是,怎样善于为神圣的信仰战死。

隔了不多一会儿,支营队长巴拉班也栽倒在地上了。他受了三种致命的重伤:长矛、子弹和沉重的两刃刀。他是最勇敢的哥萨克中的人;他曾充当队长,在海上的远征中建立了许多功勋,可是最出色的一次是对阿纳托里亚沿岸进行袭击。他们那次抢走了许多金币、贵重的土耳其呢绒、绸缎和种种装饰品,可是归途中却遭遇了灾难:这些可爱的人陷人士耳其人的弹雨中了。敌船对他们一开火,一半舢板船被打得直打旋旋,翻倒了,不止一个人淹没在水里,可是系结在两边舷上的芦苇使这些舢板般终能免于完全沉没。巴拉班把船尽快地划出去,一直向太阳照耀的地方划去,这样就使上耳其的兵船看不见他们了。后来他们整夜用勺子和帽子舀船里的水,修补被子弹打穿的地方;把哥萨克的裤子撕破了做帆篷,好容易才逃过了速度最快的土耳其兵船。他们不但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谢奇,并且还给基辅美席戈尔斯基修道院的院主带来一袭绣金的法衣,给设立在查波罗什地区的圣母教堂带来一套纯银的圣像衣饰。后来,多弦琴乐师们还长久地歌颂哥萨克们的战功哩。他现在感觉到临终时的痛苦,沉倒头,低声说、“我认为,弟兄们,我死得很痛快:杀死了七个,用长刀穿了九个;马蹄踩死了许多人、我也记不清用枪弹打死了多少人。愿俄罗斯永远繁荣强盛!……”说完,他的灵魂就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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