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得我们是怎样恢复矿井的吗?”瓦尔柯突然非常兴奋地说,“那时候我刚巧复员回来,他们就提拔我,让我做现在已经采空了的那个老掉牙的矿井的井长。真够呛。哎哟哟!……一点业务工作的经验都没有,专家怠工,机器停转,没有电,银行不贷款,没有钱给工人发工资,列宁却发来一封一封的电报——送煤来啊,救救莫斯科和彼得格勒!对我说来,这些电报就像是神圣的召唤。我早就看见过列宁,就像现在看见你这样,那还是在十月革命时期的第二次苏维埃代表大会上。那时我还是一个刚从前线回来的士兵。我记得,我走到他跟前,用手摸摸他,因为我不相信这是像我一样的血肉之躯……好吧,我把煤送去了!”
“是啊,不错……”舒尔迦高兴地说,“那几年咱们这些县干部或是区干部挑过多少重担啊!我们不知碰到多少麻烦!从苏维埃政权成立以来,有谁像咱们区干部那样挨过那么多的骂!所有苏维埃政权的工作人员,不论是从前的和现在的,大概谁也没有像我们那样老是挨训!”舒尔迦说时脸上带着幸福的表情。
“是啊,要说挨训的话,我想我们经济工作人员不见得比你们少。”瓦尔柯带着苦笑说。
“不,不错,”舒尔迦用充满热情的声音说,“不管我把自己骂得多厉害,还是应该给咱们这批区干部立一块纪念碑。我开口闭口老是说——计划、计划……可是你倒试试看,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像钟表一样,千百万公顷的土地要耕种,麦子要收割,要脱粒,要交给国家,要按照劳动日分配。还要磨面粉,还有甜菜、葵花子、羊毛、肉类缴售,还要发展牲畜,还要修理拖拉机和我们的全部技术设备,这种设备全世界都没有,他们连做梦都没有见过!……要知道,我们每一个人都要穿得好,吃得好,饭后还要来一杯加糖的茶。咱们这批热心的区干部就这样马不停蹄地忙碌着。为的是满足人们的这种需要。可以说,咱们这批区干部在粮食和原料方面是把整个卫国战争都背在肩上了……”
“那么经济工作人员呢?!”瓦尔柯又是愤愤不平同时又非常兴奋地说。“对啦,如果要为什么人立纪念碑,就该为他们立!如果说有人背负过第一个和第二个五年计划,现在又背负着整个卫国战争,那就是他们!难道不对吗?在农村里那算什么计划?在工业方面才是计划呢!在农村里哪谈得上什么速度?在工业方面才谈得上速度!我们学会了建设什么样的工厂啊!又干净,又精致,像钟表一样!还有我们的矿井呢?资本家的矿井,有哪一个能比得上我们的新一号井?那真叫是宝贝!他们那些资本家已经习惯了享现成福。可是我们要讲速度,要大规模地建设,所以永远很紧张:工作人手不够,建筑材料不够,运输工具落后,大大小小的困难不知有多少,可是我们仍旧不断地前进。不,我们的经济工作人员——这是巨人!”
“对,一点不错!”舒尔迦脸上露出快活和幸福的样子说。
“我记得,在一次集体农庄的会议上叫我们去参加决议起草委员会。在那儿谈到咱们区干部。一个年纪轻轻、戴眼镜、当时被称做红色教授的人,非常傲慢地谈到我们的弟兄,说我们落后啦,不读黑倍尔啦,还说我们不是每天洗脸啦。于是那边就对他说:‘最好是培养您去做区干部,那您一定会变得聪明起来……’哈—哈—哈!”舒尔迦高兴地笑起来。“当时人们把我当做农村工作专家,真是非同小可——所以常常把我从一个村子调到另一个村子,去帮助农民消灭富农,帮助他们搞集体化……不,那是伟大的时代,那个时代谁也忘不了。全体人民都行动起来了。我们真是废寝忘食……当时有许多农民摇摆不定,可是在这次战争以前,连最落后的人也感到了那些年代的伟大成绩……真的,在战前我们的生活的确开始过得比较好了!”
“你还记得当时我们井上的情况吗?”瓦尔柯说,他的茨冈人那样的眼睛微微闪着光。“我一连几个月不回家,就睡在井上。真的,你现在四面望望——你简直不相信:难道这一切都是我们亲手搞出来的?说实在的,有时我觉得这一切并不是我自己做的,而是我的一个近亲做的。现在我只要闭上眼睛,就看见在建设中的我们的整个顿巴斯和我们的国家,还有我们所有的夜战……”
“是啊,在历史上,随便什么人都没有像我们那样肩负过那么多的工作,可是你看,我们并没有被压得直不起腰来。所以我要问: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舒尔迦带着天真稚气的表情说。
“可是我们的敌人却以为我们是怕死的,这些笨蛋!”瓦尔柯冷笑了一声。“我们布尔什维克对于死已经习惯了。不管什么样的敌人都想杀害我们布尔什维克!沙皇的刽子手和宪兵杀害我们,十月革命的时候军官学校学生杀害我们,白党、世界各国的干涉军、马赫诺匪帮和安东诺夫匪帮①杀害我们,富农用短筒枪朝我们开枪,可是靠着人民的爱护,我们仍旧活着。现在让德国法西斯匪徒来杀死我们吧,可是到末了躺在地上的还是他们,而不是我们。对吗,马特维?”
①一九二〇至一九二一年间社会革命党人安东诺夫在旧唐波夫省组织了一次富农的反苏维埃叛乱,红军依靠当地人民的积极支持,扑灭了这次叛乱。
“这是千真万确的,安德烈!……我永远会感到骄傲,因为命运让我,一个普通的工人,能在我们党内通过自己的生活道路,正是我们的党给人们打开了通往幸福生活的大道……”
“千真万确,马特维,这是我们最大的幸福!”瓦尔柯怀着在他这样严峻的人说来是出人意外的感情说道,“另外我还有这样的幸运,在我临死的时候有你马特维这样的同伴……”
“我真心感谢你这样称赞我……我一看就知道,你的灵魂有多美,安德烈……”
“我们死后,愿留在世界上的我们的人能够幸福!”瓦尔柯轻声地、庄严地说。
安德烈·瓦尔柯和马特维·舒尔迦就这样在临死的时候相互倾诉衷肠,卸下良心上的重担。“)